忽然间,一对主?仆相搀从他?身边经过。
女子?穿着一件粗布衫,梳着垂髻,一张脸平平无奇,是那种一眼扫过去并不会惹人注意的面相,只是就在擦肩而过时,一抹若有若无的熟悉的体香夹杂着泥土被翻过的腐朽湿气扑入鼻中。
谢钦脚步猛然一顿,目光冰冰冷冷射过去,
“站住。”
沈瑶身子?一晃,眼底的苍茫在瞬间凝为一抹复杂,深深扎在心底挥之不去。
半刻钟后,沈瑶被谢钦扛起扔去了一间佛室,好巧不巧正是朱毅与沈展所在之处。
沈展正无所事事,打算祸害当朝皇子?,与他?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结果?门被破开,紧接着一个格外高大的男人扛着女人扔了进来。
谢钦也没料到里?面还有人,目光扫过朱毅和沈展,露出惊愕,朱毅倒是聪慧,不待谢钦开口,连忙捂住即将发躁的沈展将人连扯带拉给拖出去。
顺带用腿将门一掩,彻底隔绝沈展的视线。
沈展被朱毅拦胸抱着,气得从他?肩膀伸出手臂往里?一指,
“殿下,你?放开我,那是我姐,我姐被我姐夫给抓住了,我姐夫一定要欺负她,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姐!”
朱毅个子?毕竟矮上一截,差点招架不住,连忙朝门口侍卫使?眼色,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沈展,朱毅这才扑了扑身上的灰尘,敲了沈展一记脑门,
“你?就别瞎操心了,老?师是何人品,我岂能不知?一定是夫妻二人起了龃龉,待老?师哄一哄师母,事情就过去了。”
沈展还要说什么,朱毅担心他?嚷嚷吵到里?面的人,干脆塞了一团锦帕在他?嘴里?,押着他?避去旁处。
屋内,谢钦弹了弹衣裳上被沈瑶折腾出的污泥,坐在沈瑶对面,他?双手搭在膝盖,深邃的眼翻腾着怒火,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竟然会易容?”这是谢钦万万没料到的。
若是他?今日?不来,又或者他?大意几分,轻而易举便能被她诓骗过去,届时四?海茫茫,他?去哪里?找她,那种担心失去的后怕久久萦绕在心尖。
这姑娘的本事果?然超出他?想象。
沈瑶沮丧地解释,“少时无意中救过一江湖郎中,是他?教我的。”
“为何选在今日?出门?”
沈瑶嗓音越来越小,“我跟着庄稼人学着会看天象,知道今日?会下暴雨。”
谢钦咬牙切齿,“你?还有什么招没使?出来?”
沈瑶拗着嘴,理了理纷乱的秀发,从木塌上坐起,揉了揉被他?摔疼的肩,硬着头皮笑道,
“没有了,一点雕虫小技而已,哪能逃出谢大人法眼?”
谢钦一口气悬在胸膛不上不下,
“沈瑶啊沈瑶,你?竟然想不告而别?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这么没心没肺?”
沈瑶也觉得这一处令人诟病,抬不起头来,她如同?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悄悄睇了他?一眼,“我这不是试一试么,若是能逃出您的法眼,大约也不用怕太?子?了。”
谢钦快要呕出一口血来,他?在这里?被她气得要命,她竟然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沈瑶见他?一双眼跟个黑窟窿似的盯着她不放,放弃了挣扎,她深呼吸一口气,摸了摸鼻尖哂笑道,
“其实,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之前的温柔乖巧都是装出来的,我不给你?做妻子?,是因为我做不好,人生?苦短,我想以自己舒适的方式活着。”
“谢钦,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嘛,就如你?说的,没心没肺,”她笑容依然那么晃眼,只是空空落落的,没几分真心实意,
“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有的时候我不知这种好是不是我该拥有的,即便眼下拥有,又能持续多?久,我这人嘛,不习惯拥有,你?瞧我,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便可行走四?方,若是背得太?多?,我怕我走不动,我怕有朝一日?我舍不得扔下.....又或者怕被别人扔下。”
她单手抱臂,那张浓艳的脸洗尽铅华,褪去一切伪装,平平淡淡看着他?,
“咱们当初说好,不束缚彼此,不是吗?”
谢钦看着慵懒,散漫,透着一股倔劲的女孩,仿佛面临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计可施。
他?起身来到她面前,眉眼欺近,“是因我寻你?要契书,你?怕被我拖住一辈子?,所以急着离开?还是因为孩子?的事,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谢家?”
沈瑶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沉默片刻,问道,
“谢钦,你?喜欢我什么?”
她不是没察觉到谢钦的情绪。
起先她只当谢钦是因为孩子?而迁就她,可这些日?子?谢钦表露出来的紧张与在意,让沈瑶不得不正视,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谢钦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有些怔然,不知该如何回她。
沈瑶仿佛寻到了突破口,笑嘻嘻将脸往前一凑,“堂堂首辅大人,该不会也是贪图美色吧?”
她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
谢钦被她眼底的轻佻和无畏给刺到,“我说一见钟情,你?信吗?”
沈瑶睨他?一眼,
“那还不是见色起意?再说了,你?与我定契书时,不是很干脆利落?那晚之前你?不也避嫌得很?”
谢钦竟是无法反驳,感情的事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你?无非就是不信我的真心,既如此,你?不如留下来看看,看看我到底能对你?多?好,能不能成为你?理想中的丈夫,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难道怕赌输了?”
这回轮到沈瑶无言以对,她又往床边一摊,闲闲地靠在墙壁拨弄指甲,嘟囔道,
“明明有一劳永逸的选择,我为什么要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