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望着那个方向也忽然说:“憾生是多么的有勇敢,为了爱一个人,把自己毁灭的这么彻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狠心。”
两个在尘世中翻滚了数十年,智慧的男女,望着同一个方向脸上的神色相似,唏嘘中带着回忆的失落,满满的惆怅,无处言说的遗憾。
憾生带着疲惫放弃的心情,无动于衷的任由佟夜辉抱着,很久以后她缓过劲来了,无力的对佟夜辉说:“佟夜辉,我累的很,我们算了吧,你饶了我吧。我这没力气了,是真没力气了,我的身体现在不好了,佟夜辉实话跟你说,我在监狱里为你打过一个孩子,刚入狱的时候怀上的,没检查的出来,那时候我胖,自己没发现,别人也没看出来,怀了已经六个月了我有一天肚子疼的受不了去检查才被查出来的,当时检查出来就已经是死胎了,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死了快一天了,我是干生的,熬了一晚上流了半桶血。出院后,在监狱里没有调养这一说,从那以后就落下的毛病,我现在是真的折腾不起了。”
憾生如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惨烈的遭遇被她用一种平和冷静的语气表达出来,但她这样比歇斯底里的控诉更能感染人,佟夜辉觉得憾生终于最后在他的心脏处捅进去了一把刀,然后把它搅的稀烂。
就在佟夜辉疼的冷汗淋漓的时候,憾生伸手推开了他,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憾生走的很慢,机械的迈动着脚步,脚下步履虚浮,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单薄而孤独,她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佟夜辉才忽然缓过神来,踉跄着脚步跟了上去,佟夜辉终于意识到憾生是真的不要他了,巨大的悲伤攒捏着他的心脏,疼痛中他从嗓子里挤出带着哽咽的腔调对前方的憾生喊着:“憾生,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走的太远了,想回头找你可找不到了,你不等我了,你别不要我。”佟夜辉的是真正的哭了,眼泪鼻涕都留了出来,他此生最狼狈最真实的样貌就在这时,憾生始终没有回头,他最后终于知道追上去也无望,绝望的靠在一盏路灯下,呜咽出声。
憾生没有停下脚步的往前走着,佟夜辉看不见的正面,脸上爬满了泪水,那声“憾生,对不起”她听见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太多的情绪喷涌而出,她付出了整个青春,她经历了五年的牢狱之灾,终于这个男人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憾生的眼泪流的汹涌,她压抑着声音无声的哭泣着,最后她越走越远,浑身抽搐着,两只手臂在剧烈的颤抖,就在她以为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前面的道路出现了一个转弯,转过弯道,路灯下叶权默默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守候着她从那个转角处走出来。
憾生扭曲着面孔一脸涕泪交加,摊着两只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到叶权面前,叶权默默的守着她走进,然后什么也没说轻轻的把她带进怀里。憾生终于放声大哭出来。
憾生很想对叶权说:“叶权,叶权你听见了吗?他跟我说对不起了。”可她的声带被哭声霸占住,她说不出来。
叶权也很想说:“憾生,憾生,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能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憾生那充斥着整个身体的委屈,悲哀,他也是同样的失去了语言。
第二十三章
憾生和叶权又和好了,关系比以前似乎有亲近了一些,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基本都没有出过这房子,叶权守着憾生默契的躲着什么,两人窝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倒也自在的很。
中午,两人躺在一张竹席上睡午觉,中间夹着一只打着呼噜的胖狗。
“六年前的八月八日,我还请医生破例把那位好心人的名字告诉我,好让我纪念她。”
“她叫什么?”
“她叫谢云生。”
成祖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家敏凝视他,成祖在刹那泪盈于睫。
憾生低低的语调,这回她终于完整的把《来生》念给了业权听,当她的声音落下,眨眨眼睛转过头去,睫毛上带着一滴泪水,叶权正扭着头默默凝视着她,那么安静的眼神,憾生朝他微笑,叶权问她:“小说叫什么名字?”
憾生轻轻的回他:“来生。”
“来生。”叶权低低的重复,寂寞的把头转了过去。
叶权望着头顶湛蓝的一小片天空:“憾生,跟哥走好不?”他的语气轻轻缓缓的,陈述的口气,对于答案他似乎渴望不大。
“我家的房子很大,前面有一个庭院铺满了草坪,天气的好的时候,我会和我家的杜宾在院子里玩,洒水器打开时,周围都是水雾,我还有栋度假屋,盖在森林里,房子前面是一个湖,后面有我小时候经常玩的树屋,我很多年没有去过了,我带你去好吗?”叶权望着天空如在自言自语,他停下话语,静默的等候良久,再转过头去,果然憾生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真的睡了,嘴角一个浅浅的笑容。叶权凝望着她片刻,无言转过头,一只手臂遮住眼睛,他的情绪,闷着,沉着,走不出去,下不了决心,得不到回应也无处述说。:]
叶权睡不着,无聊的拿着渔具到码头上钓鱼,空旷的海堤上隔着几米就是一个钓鱼的,全是中年以上的老头,叶权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支好折叠椅,面朝大海,甩出鱼竿,看着海面发呆。
叶权甩出鱼竿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电能的发动机没有什么声响,片刻的功夫后叶权的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他没有回头,一个人走到的他一边,弯腰坐在海堤上。 佟夜辉望着海平面,眯着眼睛眼神虚无,叶权支着下巴,望着他的后背,似乎在研究他,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后叶权忽然开口,语气里尽是鄙视的嘲讽:“我说你这人真是顽强啊,你不会是一直守在那房子外面哪个角落里,一直跟着我的吧?”
“你说的差不多,这些日子我一直守着那房子。”佟夜辉两只手臂撑到身后的地面上,望着天际翻飞的海鸟毫不忐忑的承认了。
叶权嗤笑出声:“我可不是我哥,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易。”
“叶权,你带不走憾生的,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她是哪都不会去的。”佟夜辉说的不急不徐,悠悠远远的声音里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叶权觉得佟夜辉说的是对的,他隐隐约约能明白憾生的心情,他沉默了,很久以后,他带着好奇的心思问佟夜辉:“佟夜辉?你为什么会回头?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把你那段背信忘意的发家史,挖个坑埋了,连着你对不起的人和事让它一起烂掉吗?”
佟夜辉转头,看着叶权的目光复杂,然后他缓缓的说:“我那样干过,但是后来我以为憾生死了,相信我,那段日子我经历的心情无法用语言给你描述,如果你经历过至关重要的人的死亡你就会知道,死亡对人的心灵冲击是多么的巨大,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处处伪装的世界里,人连自己都在欺骗,而死亡是不能伪装的,死了就是死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如果我在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然后欺骗,利用,背叛了她,我对憾生做过的事情如果是对别人这样做了,我可以肯定自己是不会回头的,但是憾生不一样,我和她九岁就认识,我们一路长大,她对我来说代表了太多东西,我跟你解释不了,解释了你也理解不了。”
叶权再度沉默,思索的目光盯着佟夜辉,有那么一会后他又问:“你对憾生好过吗?我是说你们小时候。”
“没有。”佟夜辉回答的迅速而直接。
“为什么?”
佟夜辉坦然,毫不做作的隐藏:“因为她小时候又胖,又难看,还不会说话,周围没有喜欢她的人,我那时候还小就知道不能站在大众观点的背立面,我们从小就是物质友情的交换,可她一直缠着我,从来都没走开过。”佟夜辉说道这里眼神里带着回忆,自嘲的笑了一下。, 叶权皱着眉头看他,口气里充满的鄙夷:“你这种人,说你没有人格都是客气的。”
佟夜辉整个转回身体面朝着叶权,坦然道:“在憾生面前,我确实是一个卑贱到了连具备最基本的人格都谈不上的人,但是我想回头,叶权。”他说的很认真。
叶权眯着眼睛问他:“你是内疚吗?”
“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的。”
叶权嘴角微微牵动,他说:“佟夜辉,你今天舔着脸贴上我,不就是想让我像我大哥一样为你和憾生牵线搭桥吗?让你演一出浪子回头的戏码吗?你说的动听想回头,也不想想这世间的事情在时过境迁以后你想回头,还是原来的样子吗?你想过憾生稀罕你的回头吗?你想过我可以把憾生带走,让她过一种新的生活吗?”
叶权的话让佟夜辉低下头去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叶权的眼神沉稳,语调有力,充满说服力他说:“叶权,我不为自己辩解,只想你能想到:一个人在二十岁和三十岁的时候心境是不一样的,再有,纯粹的爱情会被时间冲淡激情,对一个男人来说掺杂了愧疚的感情更加的坚固,还有,有你永远也不能给憾生真正的治愈,她所有的损害,都是我给的,只有我,一生都会被她守在心里,她伤的有多厉害,就会记得我有深刻,能够让她有机会在今后能过上正常生活的只有我。最后,憾生会老,她老了以后怎么办?谁能让她不孤独,不寂寞?她终生的不平由谁来补偿她。”
佟夜辉说完后,叶权把身体靠近椅背里,眯着眼睛研究他,半晌后他说:“佟夜辉,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我还是想把憾生带走,你会怎么办?”: 佟夜辉摇摇头,清淡的说:“你带不走憾生,她有案底,光办签证我就可以把她拦住,你们的家族势力还伸不到国内来。还有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可以用尽一切手段让她回头,我可以断了她所有的生活来源,让她无处安身,走投无路,人可以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但是一定会对生活妥协。”
叶权忽然就笑了,“人可以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但是一定会对生活妥协。”他自嘲的无奈的笑着重复着这句话,然后他不再看佟夜辉,弯腰开始收拾渔具,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谈话了。
佟夜辉也站起身,他望着叶权的背影妥协安抚的语气:“叶权,你以后会恋爱,结婚,会有自己的生活,你有你既定的生命轨迹要走,而憾生只能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你觉得她很特别,但你不能真正插入她的内心,而她也不想进入你的生活,这些是无论你拥用多么大的恒心都跨越不了的。”
叶权收拾完东西直起身,他面对着佟夜辉道:“佟夜辉,你这人身上拥有一种勇敢的野心,和执着的气魄,身为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有些理解你,但是我还是非常非常的讨厌你。”说完他转身留给佟夜辉一个背影,直直的走了出去。
佟夜辉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下,他忽然朝着要走远的叶权大声的喊道:“叶权,帮我住进憾生的房子里吧,就当是帮帮憾生。”
叶权猛然回头,他眯着眼望着佟夜辉站立的方向,他慢慢的把右手握拳举到胸前,稍一停顿,然后忽然坚定的竖起中指,最后,他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豁然转身走远了。
日子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忽忽的往前走着,憾生窝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怎么出门,她和叶臻不怎么再打交道,屁股在持续的餐后散步的折磨下似乎是瘦了一些,莎莎最近不来了,那一对熟男熟女的露水姻缘似乎散去了激情,叶权还是老样子,他似乎经常开开心心的,带给憾生一种愉快的心情,但憾生转过身去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寂寞目光,憾生能感觉到她和叶权的缘分也要尽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例行的午休时间,叶权躺在憾生的身边,摸摸索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憾生,脸上是极不情愿的表情,他嘟嘟囔囔的说:“那个,憾生,我给你找了个房客,他出的价钱很高,那个,回来我们要是走了,你不也是寂寞吗?我就做主给你答应了。”
叶权递过去的是一纸房租合同,里面还夹着一张支票,憾生看见支票上佟夜辉的名字,什么也没说,把纸张连同支票叠好,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憾生知道叶权是要走了,她把头靠向叶权的肩头:“叶权,最近我老是肚子疼呐。”忽然冒出来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婉转的话语,挽留的语气。叶权明白。
他们都知道,其实他们是谁也留不住谁的,憾生这种婉转的挽留只是片刻的惆怅的心情罢了。
叶权低低缓缓的说:“憾生,别太跟自己倔知道吗?以后要是觉得实在憋屈了,就给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