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他眼睛酸疼,仿佛一下又回到走马川上。他跪倒在地,紧紧抱着谢从隽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哭喊。走马川上的凛风割伤了他的喉咙,哭到最后,嘴里全是血腥气。

见他快要落泪,谢从隽笑了笑,道:“这时知道我的好了?”他又重新坐下,俯身贴近裴长淮,低声再问:“长淮,说说,你心里头喜欢的人是谁?”

“你。”

裴长淮抱住他,仰头亲吻上去。谢从隽的唇柔软又温热,裴长淮像即将渴死的人,疯狂汲取着他口中鲜甜的水,急切地缠着他,吻着他。

没多久,他停下,抵在谢从隽的颈间,喘息道:“只有你,只有你。”

对方听了他的话,手一下扣住他的后脑勺,重新吻上来,火热而浓烈。裴长淮闭着眼,越发稀里糊涂的,神识渐渐沉浸到无止境的深渊当中。

“这么缠人。”

他说着,牙齿咬到他的耳垂。裴长淮吃痛,一回头,发现咬他的人不是谢从隽,竟是赵昀。

裴长淮心里一跳,猛地坐起身,赫然惊醒。浑浑噩噩了好一会儿,他抬头,见窗外日光明亮,床头的铜鹤灯燃尽。

已至第二日午时。

房中寂静无声,除了他,空无一人。裴长淮沉沉地抒出一口气,手抵着发疼的额头,有点不确定赵昀到底有没有来过。

他的手一动,碰到什么东西,泠泠一声,裴长淮低头看去,正是那枚玉铃铛。

看来还真是他。

……

接下来的一个月,裴长淮就再也没见到赵昀,不过,贺闰一封一封密信递交到正则侯府,信中全然陈述着赵昀入北营后的行径。

起初,就连贺闰都以为,赵昀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多少要搞点名堂出来,立一立自己的威风。

赵昀现在贵为武陵军的大都统,不管有无实权,到底是皇上派来的人,北营的老将们左不过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由着他折腾。

赵昀下令从火头营开始查,查辎重,查馈粮,查账目。

武陵军声威在外,皇上不过问,谁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调查北营,无监无察,不免就会有些错了主意的人中饱私囊。

一查,果然全是猫腻。

赵昀先后扒了两位掌事的官皮,紧接着将那位与商户勾结、骗取军费的总领下了大狱,一时又是罢官又是拘捕的,闹出不小的动静。

空下来的职位,也由赵昀亲自提拔的军官担任。

众人都以为热闹这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不料赵昀要整肃武陵军的决心,正如一粒火苗扔进荒原,大有一烧千里的势头。

火头营仅仅是他走的第一步棋而已。

如今,他又跟兵部尚书联手,一同调查各大军营吃空饷的事。

所谓“吃空饷”,便是向朝廷虚报军营人数,将发放下来的军饷据为己有。

书房中,贺闰面色凝重,垂首对裴长淮说道:“这件事很奇怪,那兵部尚书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不结党,不结仇,为官准则就是‘宁可不做也不做错’。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竟跟赵昀捅了这么一出……”

裴长淮捧着暖热的手炉,闭着眼,沉吟不语。

他想,赵昀有他的本事,拉拢到兵部尚书也不奇怪。

贺闰见裴长淮迟迟没有开口,不得不提醒道:“那些个罪状,莫说北营武陵军,其他任何一个军营,但凡按赵昀的方式查,大都会遭殃。侯爷,末将认为,赵昀这是借着反贪的名头,扫清那些妨碍他的人,再提拔自己的亲信上位……咱们要是任由他这样胡闹下去,用不了多久,武陵军可就真成他赵昀的天下了。”

裴长淮问道:“赵昀如此行事,皇上可知晓?”

贺闰道:“重要的官职变动最终还要圣裁,皇上自然知道。”

裴长淮似笑非笑,“皇上既知道,那赵昀行事又岂是胡闹?”

贺闰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道:“怪不得,怪不得皇上这回要重罚侯爷……这样一来,无论赵昀做什么,侯爷都插不上手了。”他恨得牙根痒痒,低声咒骂道:“难道皇上真打算将武陵军交给他?武陵军可是老侯爷的心血,他赵昀何德何能……!”

裴长淮垂眼,指尖摸着手炉上的花纹,想起当日赵昀在北营中与他说得那一番话,不由地笑了一下。

这才一个月而已,如此雷厉风行,赵昀这般惊天的做派,想必已经教某些人如坐针毡了罢?

贺闰抬头见裴长淮没有一点着急的神色,唇角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闷声问道:“小侯爷,您怎么想的?”

“依本侯之见,皇上默许赵昀整肃军纪,他也查出不少烂账,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愉悦。

贺闰急道:“侯爷,你糊涂了,什么利国利民?赵昀分明包藏私心,要跟您争权!”

裴长淮淡声回答道:“武陵军不是裴家的武陵军,谁来主事,全凭皇上的旨意。只要能使大梁国运昌泰、百姓安居乐业,武陵军换赵昀统领,也未尝不可。”

贺闰没想到裴长淮竟是这副态度,仿佛丢了武陵军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以为裴长淮糊涂,可多年相处,贺闰心知这小侯爷自有算盘,就算糊涂也不是真糊涂。

或许他还有别的考量……贺闰一时半会儿猜不透裴长淮的想法,只能沉默。

裴长淮明白贺闰是信任他的,嘱咐道:“这阵风波还没过去,你手底下的人手脚干净么?”

贺闰道:“侯爷放心,我那些兄弟平时虽然有点不着调,但绝不敢贪军饷。”

“那就好。回去以后,你也告诉他们,别跟赵昀对着干,他说什么,你们尽力去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再来问我。”

“可那赵昀……”

裴长淮打断他的话,道:“本侯有些乏了,你先回去罢。”

贺闰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他行过一礼,随即退出书房,离开了正则侯府。

贺闰一走,裴长淮立刻吩咐管家,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无论是什么人来,一律不见。

赵昀在京城搅得腥风血雨,不过这风和雨都被正则侯府的朱门挡住,怎么也吹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