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温润的棋子自杨如晤指尖脱落,瞬间进入白子的绞杀阵,黑子自断气口,满盘皆输。
棋盘乱,茶几动,茶几上精美的茶具受到殃及,四分五裂地横躺在地面上,茶几上留下细碎透亮的薄片。
宣赢揪住贺此勤衣领,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拳又挥。
赵林雁尖锐地喊了声宣赢的名字。
宣赢耳膜一阵阵刺痛,他挡下贺此勤本能的还击,胡乱扯起贺此勤,粗鲁蛮横地将他往地下摔。
“宣赢!”贺此勤手肘撑地,见他又扑过来,猛地抬脚踹了下他肩头,“你发什么疯!”
宣赢惯性后退,脚腕被茶几卡了一下,后背直接抵在了茶几上,他一言不发,手臂与掌侧掠过那些玻璃碴,飞身过去狠狠地往贺此勤身上补了两脚。
这些激烈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宣赢想踹第三脚的时候,胸前被一条手臂死死禁锢住。
“宣赢。”杨如晤的声音,“你做什么!”
宣赢挣扎无果,杨如晤只觉怀间的人压抑着喘息,在周遭静止的两秒中,他竟然感到了有心跳声自宣赢后背处传到他胸膛内。
“宣勤。”宣赢被杨如晤手臂困住,他抬起被玻璃扎破的手指指向贺此勤,嗓音犹如破碎的玻璃碴般粗涩,“你还记得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房间里静到心跳声可闻,赵林雁在听见这句话时,身子一斜,摔在了地下,贺成栋连忙扶起,握紧了她的手臂,而贺此勤闻言,原本还怒目而视的眼神瞬间僵住。
长辈之间的牵绊杨如晤并不知晓,乍见众人如此反应,手臂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宣赢得到喘息,肘间用力,毫不留情地往杨如晤肋骨狠惯一记,随即重新扑到贺此勤跟前,单膝压在他胸口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们承自一脉,他们血浓于水。
病因会导致宣赢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此刻他却清晰的知道,发泄在贺此勤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最正常最合理的怒气。
他在贺家隐忍多天,所有人都对他设防,他也明白这一生都不会跟这家人握手言和。
继那两耳光过后,宣赢盯着贺此勤的脸,抛开一切杂念,抬手挥掌,又是一巴掌。
赵林雁再次尖叫。
“宣赢。”杨如晤及时阻止失态向更严重的地步发展,拦腰抱起宣赢向后退。
这时的宣赢不像第一次被阻拦那样理智,他死命挠抓杨如晤揽在腰间的手臂,脑袋左右摇摆。争执间杨如晤眼镜被他的发丝勾掉在地,二人脚步凌乱,那副眼镜不知落于谁脚下,被无情踩碎。
“你放开我!放开我!”宣赢嘶吼着,拼命向前挣扎。
歇斯底里的喊声扰乱了杨如晤的思绪,只是宣赢下手太狠,他保持着力道,没有松懈半分。
宣赢在发觉自己无法挣脱开腰间的禁锢时,顿时崩溃起来,他双腿开始胡乱挣脱,双臂也努力向前伸展,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指着贺此勤,嘶吼着叫他原来的姓名。
“宣勤!宣勤!”
“宣文林是怎么死的!宣文林是怎么死的!”宣赢不停歇地重复质问,“你改姓的时候森*晚*整*理知不知道宣文林是为什么死的!你对得起他吗!你给我说!宣文林是怎么死的!”
贺此勤克制着双唇抖动,不去应声。
体内的力气与愤怒犹如一只饱胀的气球,终于达到临界点,砰地一声炸开,气球变成了几只碎片。
宣赢眼前发黑,一口气没提上来,胸口处一阵翻江倒海的疼。
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任由自己靠在杨如晤身前。
气球爆炸的动荡残存在整个客厅内,宣赢喉间几度翻涌,杨如晤垂眸看到一双充满血色的双耳以及通红后颈,然后在模糊的视线里,他清楚地听见宣赢的声音。
“宣文林是为了救你跟那个野种死的。”宣赢说,“贺此勤,你记住,一辈子都不许忘。”
20 ? 第 20 章
◎我不走。◎
宣赢隐忍多日,终于成功地为宣文林喊了屈,也如愿搅翻了贺家的安宁。
地下的玻璃碴在沉默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重的晦暗。
宣赢看着这一切,心头的烦躁一下子消退了很多,他隐隐得意,不再过多纠缠,本欲挥挥衣袖转身就走,抬脚之际发觉自己还被杨如晤禁锢在怀中。
胸口方向,杨如晤手从他身后横过来,把他按的死紧。
这个姿势异常亲密,杨如晤胸膛宽厚,体温浓郁,但这姿势放在他们身上就显得甚是难以描述。
宣赢费力扭头看过去,见杨如晤一双眼睛毫无遮挡,睫毛纤密,正以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一种莫名的狼狈将刚才的得意取而代之,宣赢心脏无规律地跳起来,他死死咬着牙齿,掰住杨如晤大拇指用力一撬,从他怀里脱身,如同人赃俱获的毛贼,急匆匆地摔门走了。
白日阳光灿烂,晚上竟然又起了雾,欢喜园周遭灯影浑浊,远看似是一栋栋鬼宅。
身后的脚步声依然熟悉也依然明显,宣赢不肯回头,努力呼吸雾霾,几次之后就被呛的上不来气。
宣赢有一部分性格承袭了沈家人的特点,在不发病的时间里,大多他都波澜不惊,饶是此刻心脏跳的飞快,耳里一阵阵窸窣的幻听,他仍然背脊笔直,拿着股舍我其谁的劲儿,大步地往别墅大门走。
在踏出大门口的那一刻,宣赢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涌入呼吸道,刺痛辛辣的感觉猛然灌进了胸口。
这口气在胸腔里撞来撞去,心脏瞬间更难受了。
由内而发的寒冷从头顶开始向下蔓延,宣赢钉在原地,恍惚间感到自己全身血液停止了流动,然后它们像石榴冰沙一样变得颗粒粗大,再往后形成了冰碴,最后变成了一株巨大的血色珊瑚,生硬地架在他的身体里。
这种滋味太熟悉了。
背后的脚步声也停在了不远处,宣赢知道,那是杨如晤,他在背后看着自己。
宣赢一边安抚自己千万别在杨如晤跟前丢人,一边去摸衣兜,柔软的小灰被主人抓在手里,奈何宣赢手抖,刚掏出来,就掉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