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蕾娜菈曾颁给过她优秀毕业生称号,也曾热情招徕这位前途无量的聪慧后辈,给予她雷亚卢卡利亚院士身份,让她成为有史以来雷亚卢卡利亚研究所最年轻的博士……只不过最终,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她遇到了瓶颈,而蕾娜菈作为睿智女性的翘楚,正幽居在城郊,她想她应当去拜访她,拜访一下这个令她多夜不得安眠的女人。

“我失眠了很多夜。”

瑟濂看了一眼描绘着卡利亚王室标志的瓷盘,从容地端起伊吉刚煮好的红茶,冒着热气的茶液被她的动作影响,在杯中泛起阵阵涟漪。瑟濂的心也随着这涟漪开始波荡,眼前的女人面容精致,衣着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她甚至为这一身藏蓝色长裙搭配相应的耳坠项链,流淌的蓝色丝绸上点缀着鲜红的宝石,典雅又不失明亮,丝毫不显老态。

谁能想到这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瑟濂想到十多年前,她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蕾娜菈就声名在外,如今对比来看,卡利亚的女人似乎从未衰老。

“你将我拒之门外,就像你拒绝卢瑟特教授和亚兹勒教授一样……”她低声说着过去,重复蕾娜菈曾经的作为,从她突破前人的技术开始,再到她远赴雪山之巅求学,茫茫的雪域里,刚刚大学毕业的蕾娜菈凭借卓越的见识,在向前辈学习的同时积累了足够经验,最后突破性地提出了“母巢”的设想。在不久之后,她竟然顺利无比地突破了技术难题,推动进行人造子宫实验,让卡利亚这一古老家族重归上流。

但曾经启迪过她的那些理论在她上台之后面临蒙尘的困境。

瑟濂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这世界上蠢人很多,她不想把蕾娜菈也归于其中,但蕾娜菈的表现又太保守了,令瑟濂深怀不满。

她所指责的女人并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客人。蕾娜菈摩挲手中的书,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不速之客。

瑟濂看着她茫然空洞的眼神,目光沉沉,她不是个多话的女人,同样也不喜欢对着精神病人抒发自己的不满。她刚才说了许多卡利亚女王的往事,她不特意关注蕾娜菈,但蕾娜菈的成就举世瞩目。在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到处都书写着蕾娜菈的生平、她的伟绩,她让雷亚卢卡利亚举世闻名,跻身一流学府,这么一个雄才伟略的领导者,如今却幽居在人类足迹罕至的山林深处,无人拜访、门庭冷落,而她自己,更是一副愚痴蒙昧的丑态。

好吧,这么说太过刻薄,不过蕾娜菈和她可以说是有深仇大恨,她的评价饱含私情也可以理解。瑟濂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一说法。

她很快就告辞了。

在此之后,瑟濂心中的躁动平息了两天,她对此颇为困惑,就好比一直困扰着她的顽疾突然得到了缓解,一时间让她起卧难安。

这不应该,她不应该分散过多注意力在这个无用的女人身上。

她有更宏伟的道去行,瑟濂想,蕾娜菈?什么卡利亚的满月,她的确拥有瑟濂不得不承认的智慧,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主动放弃了这些宝藏,她最珍贵的东西或许蕾娜菈不认为,但在瑟濂眼里,拉达冈算什么?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放弃求知之路。

她说服自己,放下无谓的幻想,蕾娜菈这个拥有了无尽宝藏却毫不珍惜的愚蠢女人并不值得她分出那么多心思去关注。

“你不该在这里。”

黑暗中,卡利亚的乌发女人斜靠在床上,久病的她面色苍白,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清艳靡丽,令人心折不已。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憔悴女子,她认得她,因为她对这个女人抱有极大的期望,瑟濂无疑是雷亚卢卡利亚的新星,只不过要加一个曾经二字。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瑟濂坐在床尾,她不在乎外物,身上穿的仍然是雷亚卢卡利亚的校服,很少有学生这么穿了,但毕业多年的瑟濂却依然穿着它。她这么静静地坐着,面容倨傲:“感谢我……让你重获光明。”

“是么?那阁下的确很了不起。”蕾娜菈的感谢毫无诚意,因为她知道魔女的礼物常常伴随着毒药,瑟濂倘若如此大发善心,那便不会被冠以“魔女”之名。她只是好奇:“报酬是什么?”

“不急。”

瑟濂颇有耐心,她将手中空了的注射剂放进了校服的夹层里,她研究了一个月,还让自己亲爱的徒弟找了一些倒霉的实验品来,毕竟要给蕾娜菈使用,瑟濂觉得如果卡利亚的满月草率地死在了她手上,那她的几个儿女必然要将她碎尸万段。

“你加了美的氨酮?我感到神经亢奋,瑟濂,你想要诱导出我的热潮。但我并不是Omega。”

瑟濂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科学的伟大的之处在于……它征服了你的‘不是’,我想你应当不至于那么古板。”

“……”蕾娜菈叹了口气,她问:“你离开雷亚卢卡利亚后,压抑太久了吗?”

瑟濂避而不答。

她无话可说。

因为那情潮她也不知从何而来,气势汹汹,将她折磨得日夜难寐,在她每次遇到瓶颈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她,想起这个拥有无上智慧却让它随风、随水流逝的女人,她厌恶她,她嫉恨她,可她又想要成为她。

她并不想要从蕾娜菈那里得到什么,一切只为了让她心中翻涌的恨意平息。

“好吧,一切如你所愿。”蕾娜菈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她这么看着她,可她又不在她眼里,卡利亚的领导人目下无尘,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可瑟濂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傲慢,那双烟蓝色的美丽瞳孔,在月光下流转着冷光,她从中看到了怜悯,不,这比怜悯更加过分,瑟濂感受到了蕾娜菈的轻蔑,她看不起她卑鄙下作的手段,同样,她也不在乎。

瑟濂短促地笑了声,这正是她所想看到的,她要看这么一个清醒着的、高贵傲慢的“女王陛下”,如何被药剂驱使,丑态百出的。

可蕾娜菈并未如她所愿,她仍旧静默,一如那条平缓的黑色河流,渡鸦不飞,鳞鱼不跃,它去向不知尽头的梦境深处,让瑟濂几乎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她仍在梦中么?

但许久未眨的眼睛暴露了蕾娜菈的挣扎,她不肯做被信息素驱使的野兽,亦不肯主动屈膝求饶,那清澈明亮的双眼被雾气漫上,犹如凌晨的深海,令瑟濂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她似乎哭了,又似乎没有。那不像是眼泪,更像是一滴海水溢出了盛装它的玻璃容器。蕾娜菈并不悲伤,仅仅为生理上的折磨而痛苦,这无处舒缓的刺痛从她眼眶中溢出来,被人称为“泪水”。

瑟濂对她的骄矜自持深感钦佩,那些实验品社会底层的渣滓,在注射过后通常会丑态百出,在透明的囚笼里出尽洋相,瑟濂当时便在幻想蕾娜菈会是一副怎样情态,是否也如这些Alpha一样渴求着生理上的愉悦,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是否能够击溃她为人的尊严?

她知道答案了。

月亮从不会为谁升降,她永远高高在上。

“你知道拉达冈死了吗?”

“玛莉卡发了疯,她开始清算一切,拉达冈的尸体是她升起的第一面旗,你知道她的,她很快就会来找你。”

蕾娜菈挑眉,咬住下唇,漠然地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话。

“菈妮,你的女儿……拉塔恩没有帮她,同样的拉卡德也作壁上观,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那么你呢?你也要继续幽居下去么?”

蕾娜菈几乎要被她说得动摇了,可是也只是片刻的摇摆,她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说:“菈妮……是我的女儿。”

也是她的骄傲,她的杰出作品。

“我可以治疗你。”瑟濂拿出剩下的两支药剂,夹在指间晃动,她与她谈判:“《洛德之书》,这本讲生命起源的怪谈,你停留在317页很久了,你的病不仅让你丧失对外界的感知,更让你无法进行阅读思考,蕾娜菈,你当年风光无限执掌学院的时候,有想到过今天吗?”

“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瑟濂的筹码放在天平一端,任由蕾娜菈取舍。

“魔女”的话有几分可信?蕾娜菈久违地纠结起来,可她确实别无选择。

她朝瑟濂伸出了手。

瑟濂笑了声,与她相握,冰冷的手掌贴在瑟濂温热的掌心上,带来舒适的凉意,瑟濂被蕾娜菈扯了过去,对方很快钳住了她的肢体。瑟濂耳边响起蕾娜菈不规律的呼吸,她的声音算不上清亮,贴在瑟濂耳边说话的时候又刻意压低了音量,显得格外富有磁性。

“什么难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