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在连月光都因为无聊而觉得疲惫开始黯淡的时候,它透过这扇狭小的窗户,看见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坐在床边的人终于没有保持他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的姿势,而是慢慢躬了腰,又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再过一会,连头也垂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俞文俊准时来到德昌县警察局,再次跟顾沉舟见面。

一个晚上不见,他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沉舟似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气神,脸色还尤其难看。

今天俞文俊除了自己来之外还带了一个律师,他说:“顾少,这位是成律师,成律师,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顾少。”

“顾少好。”成律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听见俞文俊的介绍后,连忙站起来对顾沉舟说。

顾沉舟今天的精神大概真的不太好,脸上也没有挂着平常的笑容,只微点一下头算是答应。

俞文俊让成律师坐下后,自己也跟着坐下来对顾沉舟说:“顾少,这次找成律师来主要是为了应付警察的问题,案子我都跟成律师说过了,我们也准备了两个方案,如果顾少你不愿意像昨天说的那样撇清责任,那我们的思路就是拖延时间。”他仔细地解释说,“成律师待会陪在顾少身边,帮顾少应付警察,一些敏感的话题绝对不要轻易接上去,顾少就在这里耐心等等,京城那边,顾部长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不用了。”顾沉舟突兀地出声。

俞文俊微微一愣:“顾少的意思是?”

“按照昨天说的做吧。”这一句话,顾沉舟居然顿了两次才说完,接着他就垂下眼睛,没有看对面的两个人。

俞文俊不愧是机关里干久了的,脸上硬是没有一点点的异色,他笑道:“行,要走这个方法,那就简单多了,待会做一份笔录顾少就可以出来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不一会,两个警察带着记录本走了进来,跳过最基础的姓名问题,直接询问关键问题。

“你是怎么进入办案现场的?”

“被人带进去的。”

“带你进去的人是谁?”

“卫祥锦。”

这天下午,做完笔录的顾沉舟走出警察局。同一时刻,正要去警察局见一见顾沉舟的张副官在半路上就通过卫诚伯的关系网得到了这个消息,对方还特意复印了一份笔录内容给他看。

马上就到警察局的张副官当场就“操”了一声,立刻调转车头,赶到还被扣在军队审讯室里的卫祥锦身旁。

卫祥锦昨天晚上倒是睡得不差,看见张副官又从外头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他挑一挑眉说:“张副官看上去很焦急啊。”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紧赶慢赶跑过来的张副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火气也有点压不住:“卫少,顾少那边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了!”

卫祥锦愣了一愣,然后有点不可思议地说:“你出去想了一天就想到了用这个来骗我?”智商真的没有问题吗?“你不如说小舟已经把事情全扛起来,这样还可信一些。”

张副官:“……卫少,我怎么可能拿这种肯定会被拆穿的事情来骗你?”

卫祥锦又是一怔。

张副官将自己刚刚拿到的,抓在手中的顾沉舟笔录复印件递给卫祥锦,说:“都在这里了卫少,顾”他不太确定现在自己还要不要叫对方顾少,“他将事情都推到你头上,现在已经离开德昌回京城了。”

卫祥锦的唇角慢慢展平。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资料,很认真地看起来,一页一页,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

每个字他都能看懂,但联系起来,他就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尤其是分别在第一页和第二页的那几句话。

“带你进去的人是谁?”

“卫祥锦。”

“发出命令让警员收回探查队伍的是谁?”

“卫祥锦。”

他抓着复印件的手倏地收紧了一下,将手心里头薄薄的几页纸全给抓皱了。

但接着他就伸手将这些纸张展平,放回桌上说:“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副官皱皱眉:“顾家是出了一点事情,但现在郁系和汪系在争,这种事情非常平常,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这些,”卫祥锦顿了一顿,看上去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接下去的话说出来,但最后他还是问了,“真的是他的笔录记录?”

张副官这时候都有些可怜卫祥锦了,他心道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对方面前,对方居然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一进来的火气在这时候早就散光了,他好声好气地解释说:“卫少,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拿这种事骗你是不是?我要是骗你,你出去和顾”他想想还是用了个代指,“他一谈起这个事,我不就露馅了?”他知道卫祥锦在想什么,又说,“这也不可能是司令的指示,按照你们两家的关系,司令就算会因为卫少去找他,也不会拿这样拙劣的骗局来让卫少转变口供是不是?而且说实话,这件事卫少很难自辩,也只有他来作证,才能让卫少你的处境好上一点,但是现在……”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卫祥锦突然问,“我说的是现在的处境。”

张副官说:“事情太突然了,目前还没有……”

“那就给我出去!”卫祥锦冷冰冰地说。

顾卫的事情还没完,远在京城的贺海楼不差多少时间,也得到了这份情报。

这时候他正在外头跟人喝酒呢,一接到电话听到消息就呛了酒咳了好几声。

“贺少你没事吧?”坐在他身旁的王芳行见贺海楼脸都红了,放下酒杯关心地问。

贺海楼朝对方摆摆手,喉咙里的火辣和咳嗽也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他就笑了。

很乐不可支很畅快又很无趣。

他笑着笑着一挥手,桌上的酒杯碗筷就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周围的人:“……”

贺海楼可从没有在乎其他人想法的良好习惯。他笑了好一会,揉揉都笑得痛了的肚子,站起身懒洋洋说了一句“散了吧”,就自顾自驱车回到那间SM调教室了。

自从上次把顾沉舟带来这里后,贺海楼倒还有带过一两个人回来,但仅仅只是回来等他要把他们压在床上拿起各种道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晃出了顾沉舟的脸。

这样子再往床上的人一看,当然什么欲望都没有了他又不是得不到真人,急着找什么劣质品发泄?只需要再来一点时间和手段……啊哈,贺海楼走到床前的那张大镜子前坐下,对着照在镜子里的身影喃喃自语:“看,现在不就已经走出第一步了?”

顾家,卫家,顾沉舟和卫祥锦。

贺海楼对着镜子里的人轻笑:“顾沉舟说卫祥锦是他的家人?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