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介乎支持与反对之间的目光,都像是一点点暗火燃烧在她的后背,仅仅是因为她如今是最好的选择,才不得不认下这个“太子登基,皇后掌权”的决定。

但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有半步行差踏错,或者是那天幕再度出现,透露出任何一点不利于她的消息,他们都不会介意,用极为果断的手腕,将她给拉下台去。

王神爱对此心知肚明,也仅有一个回应

呵,那又如何呢?

先一步站在高处的人,也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去抢先一步得到更多的机会。

她先前势弱,尚能杀司马道子,如今,更要迟早将这些愚昧而又自大的人斩落剑下!

不过是看谁更有本事而已。

“啊……”司马德宗惊呼一声,连带着脚步一歪。

他本就很不适应这身层层叠叠的朝服,又因登基仓促,衮服是改制而成,抬脚间便绊在了鞋履之下,眼看着就要摔跌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倒下去,已有一只始终牵着他的手,将他奋力拉拽了起来,强行拖上了上面的一层阶梯。

这电光石火之间的惊变并未逃过下方众人的眼睛,反而在有节奏的鼓乐之下显得异常明显,让朝臣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一出意外,竟像是……竟像是那位皇后将皇帝拽上的最后一级,让后者就这样变成了前者的附庸。

可在这不可中断的登基典礼面前,就算有人觉得这一幕好生荒谬,也不敢有任何的质疑。

皇帝与皇后已站到了最高处。

礼官也已带着宣表,走到了百官之前。

……

王神爱转头俯瞰。

日光照在殿前,刺得人眼睛发疼,数次的拉拽也让她的指尖也隐隐作痛,头顶的天幕一片暗沉,更是让这本应无比宏大的登基场景,多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她身边的司马德宗也显然并不仅仅是个吉祥物,而是个稍有处理不慎便会烫手的山芋。

她也更不能因为世家今日的表现,就真将这份权力当作倚仗。

但她此刻头顶皇后冠冕,也终于在那冗长的登基祝词里,听到了那句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话,正是那一句“皇后代行摄政”。

紧随其后的,是风中传来的百官山呼,汇聚成了冲霄的巨浪。

喊的什么来着?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透过日光看到了每一张贪嗔喜怒于色的脸,将口型与声音对照在了一起。

他们在喊: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第20章 什么叫以战养战啊

“陛下万年”

“国祚万年!”

……

智力堪忧的司马德宗一定无法理解, 这个山呼万岁的场面,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晋朝社稷衰微,但还没到亡国的地步, 他身为东晋皇帝, 既有被人挟持以令群臣的价值,本就意味着“皇帝”的地位。

或者说, 是“皇帝”二字的价值。

可惜啊

可惜他是个傻子!

天幕上会动的图画又没了, 他的行动范围遭到了限制, 先前都不太管他的太子妃还不许他动弹,连着瞪了他好几眼, 无一不让他觉得烦心。

登基典礼刚刚结束,王神爱松开了手,司马德宗便如蒙大赦,找自己熟悉的宫人去了。

像是唯恐自己走慢了一步, 又会被抓个正着。

王神爱没有去管他的可笑行径, 而是起驾回宫, 在卸下了繁琐的钗环华服之后,坐在燃香的桌案前, 打开了面前的两只檀木盒。

左边的盒中, 装着一枚金螭虎纽的白色玉玺,形制比右边的那枚碧色玉玺小上一轮。

而那碧色玉玺四寸见方的玺身之上,雕刻盘旋的图案也与前者不同,不是金螭, 而是交汇的五龙。

王神爱只犹豫了一瞬, 便已将手伸向了右边的那枚。

将其从盒中取出, 她便更能清楚地瞧见,在碧色玉玺的一角曾经有过磕碰的痕迹, 只是后来被人用黄金补全了那缺损的一角,才勉强看起来还是完整的。

她小心地将其颠倒过来,就瞧见,在这分量不小的碧色玉玺底下,雕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昭示着皇权的正统,右侧,则被人以另一种文字草率地多刻了“天命石氏”四个字,于是用一条系带遮掩了起来。

一枚玉玺之上,杂糅着青玉、黄金与系带,怎么看都少了几分庄重。

但毫无疑问,这就是那枚从秦朝时候打造出来、传到如今的传国玉玺!

西晋年间,因司马氏的皇帝曾被北方胡人政权俘虏,玉玺也先后转手于前赵、后赵以及冉魏各个政权之间,直到四五十年前,才因冉魏向东晋的求援,作为交易的筹码被迎回建康。

而另一旁那枚白玉玺引,就是皇后的凤印。

新帝登基,原本该当是传国玉玺归皇帝,凤印归于皇后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