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的孤注一掷情绪,显然大大感染到了他麾下的士卒,以至于交战刚起,凉国兵马就已全面落入了下风。
吕绍的牙齿颤抖:“……他们在喊什么?”
夜风呼啸着带来了羌人的声音。
他们在喊:“杀吕绍!杀凉国太子!”
吕绍不敢犹豫,一扯缰绳,“走!”
仓促兴起的交战,简直是个噩梦,他也分不清,据有关中这个大本营的姚兴到底带来了多少兵马。在联系上杨盛之前,如果他先被姚兴围困解决了,那就大为不妙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走,随后再来想想出路!
西凉盛产好马,吕绍所骑乘的,更是其中的翘楚,也称为大宛宝马,他身边的士卒为了保护这位太子更是勇猛非常,就这样悍然冲破了羌人的围困,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撤离而去。
到了临近天明的时候,在后方已听不到任何一点羌人追兵的动静。
吕绍根本来不及感慨这突然逃窜的举动,会让多少追随于他的兵马覆灭,只长出了一口气,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感慨。
可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惊惧地看向了前方,骇然发出了一个“逃”字!
他听到了,前方的大地震颤,昭示着一列骑兵正在向他迫近。也几乎就是在瞬息之后,一支支利箭划开了晨光,扯碎了夜幕,也迅疾如电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猛地一口鲜血喷出,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
姚兴停住了追击的马匹,凝眸向前方看去。
在逐渐透亮的天色里,射程之外的地方,招展着一面面旗帜。
在旗帜之前,陈列着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还有一具具凉国士卒的尸体,其中,也包括了凉国太子吕绍。
士卒向前方带去了他的疑问:“你们是谁?”
而后,有人带回了对方为首者的答案。
那人昂首阔立,站定于战车之上,像是遥遥对着姚兴,发出了一句致意。
“我是,拓跋珪。”
第92章 谁与谁联手
他是拓跋珪。
魏国国主, 拓跋珪。
……
“你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姚兴与拓跋珪各带数名随从向前赴会,姚兴当先开口,就是这样的一句。
拓跋珪的目光扫过了他的病容, “那我应该在哪儿?在平城重启登基典礼, 宣告自己绝不向永安妥协?在这北方的土地上效仿永安,也启动一次遴选人才的科举, 然后得到一群我不需要的帮手?又或者是和国中有所意动的那一批人一样, 干脆带兵南下, 向永安投降?”
“你只拥有这个群敌环伺的关中,尚且没有打算俯首投降, 怎么还对我的去处有这样一句评价呢?”
姚兴:“……有些话不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分析就分析吧,为什么非要说出这句“你只拥有这个群敌环伺的关中”。为了显示此时的会面,是拓跋珪稳稳占据了上风吗?
“你不能否认这一点。”拓跋珪的脸上满是风尘仆仆之色, 语气里却满是迫人的笃定。
姚兴咬了咬牙, “如果你非要拿出这样的态度, 咱们这结盟不谈也罢。”
“哈哈哈哈也对。”拓跋珪笑了笑,“就算没有我, 你也杀得了吕绍。那凉国的吕光早年间做大秦天王鹰犬的时候, 还当得起一句不世英杰,选择占据凉州的时间也恰到好处,但他自己称天王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日薄西山, 等到吕绍一死, 吕光和凉国也必定是你秦王的囊中之物, 我说得没错吧?”
“所以呢?”姚兴冷眼朝着后方的魏国士卒看去,向拓跋珪问道, “你越过子午岭,从平城杀向此地,先我一步杀死吕绍,是为了什么。”
拓跋珪答道:“为了向我魏国之中摇摆不定的人证明,我能杀得了吕绍,也能杀得了他们!甚至对他们动手还要更容易。也为了向你证明,当日的结盟失败不代表我们没有再度联手的机会,现在就是很好的时候。”
“很好的时候……”姚兴垂眸,恨恨出声,“也是濒临绝境的时候。”
他不怕将这话说出来,是在拓跋珪面前露怯!
因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拓跋珪脸上显现出的是感同身受,而非可怜与同情!
“我敬佩永安的决断与眼界,敬佩她能从那个位置直抵帝位,但我依然不想承认,我会输给一个年纪不到我一半的人,我们这些被汉人称为羌胡的异族,明明是看到汉人王朝无能,终于有了走入中原的机会,却只能变成她的垫脚石!”
“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肃清后方!”拓跋珪回得果断,“而我可以先助你一臂之力,否则我们的结盟也不过是随时可能破裂的东西。”
姚兴眼神一动,“你要与我联手攻破西凉、仇池等地……那么你的后方呢?”
拓跋珪回答得从容:“我和你不一样。我魏国地界上有一批并不算好用,但比我还不想认命的人,他们以前一边向我投诚,一边在背后偷偷骂我是蛮夷,现在却不得不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倾尽家财也要赌我胜利。天幕说,柔然的杰出领袖社仑会攻破敕勒部,统一漠北草原,正式建立柔然汗国,但现在,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姚兴即刻恍然:“像你上次派往关中的使者,就是这样的人。”
“是!”拓跋珪没有隐瞒的意思,也回答得斩钉截铁。
北方世家以清河崔氏、范阳卢氏为代表,近来为他提供了一笔相当惊人的军资,也让拓跋珪忽然意识到,当永安举起屠刀向着江南的世家名门砍去的时候,她那边的收获又有多少。
真不怪永安想杀人啊,有些人只要稍微从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东西,就足以让人看到油水背后的那块肥肉。
但很可惜,他的情况和永安不同。
永安可以昭告天下,自己虽然出身世家却绝不和他们同流,可以将门阀子弟以谋逆罪名处死,用科举选拔出来的贤才替代他们的位置,他却需要先对这些人表现出友好的态度,甚至对他们委以重任,将安定后方的使命交到他们的手里。
起码要在他赢下这场南北对峙后,再经过二十年的积累,他才有这个机会和对方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