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冒名顶替的官员甚至先被拉到了建康的宫门之前,与他们同样怕死的皇帝陛下来个临别相见。】
【大家都是这样的,也不用死后还得互相嫌弃了。】
“噗……”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景,惊心动魄的场合,刘义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王神爱向她扫了眼,她又连忙立定站好,拿出了一副端正的姿态。“我就是觉得,革命军人还怪好的。”
为他们的陛下而死,死前还能与叫门的皇帝再见一面,怎么不算是善终呢。
就是有点可惜了,司马德文已经在永安陛下夺位之时被贺将军所杀,没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桓玄总算没被作为这一段的主角,最多就是好像被人骗离了战场,这会儿也有了调侃的闲情逸致,问道:“那官员名册和官员特征,应当是陛下给出去的?”
真是一出天罗地网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空到底是如何走向的末路,但从陛下周密的行事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或许是因为他展露出了有意光复士族的迹象,对于陛下来说便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也正该引以为戒才是。
王神爱答道:“大概吧。”
但官员名册这种东西,又不是需要保密的文件,能拿到它的人多不胜数。
官员特征这种东西,也有可能是用其他方式拼凑出来的。
也不一定就是她给的。
要是在她给出了指导方针之后,下面的这些人还不能拿出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提出完整的寻人方案,那也趁早不用干了。
而且非要说的话,对于当时身陷刀斧场的官员来说,她应该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更容易遭到怀疑的是
【君臣见面,也无法挽回他们死亡的结局。】
【天街踏尽公卿骨,也必须以士族遭受绝对的重创作为收尾。】
【昔日曾为司马道子出谋划策的庾楷,凭借着出身庾氏的身份,在桓玄入主朝政,司马德文继位之后,仍旧得以保全性命。现在与他的长子庾鸿一并被杀。】
【陈郡谢氏出身的谢重试图将自己的其中一个儿子藏匿在仆从之中,却被不甘心遭遇不公对待的其他兄弟给供了出来,最终死了个整整齐齐。】
【侍中王桢之是书圣王羲之的孙子,王徽之的儿子,算起来与永安陛下乃是同辈人,她的堂兄,也被一刀枭首,没给留一条活路。】
【右将军谢琰原本不在建康,在发觉革命军的进攻突破了建康城墙后,为求救出家人冒险驰援。若说他这爱子之心,姑且还能称道一二,但他为官不能救民,为将不恤士卒,被俘得轻而易举,连带着建康城中的谢肇和谢峻一并被杀。】
……
一个个名字被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报了出来。
比起先前那个“杀”字,更有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血腥。
这些人里,有的已经死了,比如之前丧命在桓玄手中的谢琰。
有的人已经不在建康,也失去了往日的高贵地位,比如被褫夺侍中身份的王桢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琅琊了,被迫住在这战乱前线。
还有的,倒是仍旧活着,只是活在监牢之中。
……
天幕之上的建康,曾经流淌着脂粉的护城河水中,已经化作了一片血色,流入远处的大江之中。
庾楷听着外头传来的天幕声音,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忽然耳朵一动。
他还听到,监牢一角的滴漏水声中,忽然多出了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有两个身着狱卒衣衫的身影向着他的方向奔来。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幕之上,竟让这座监牢之中疏于管理,也让有人找到了这个探监的机会。
庾楷抬头,就借着此地稍显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两位“狱卒”的脸。“你们怎么来了?”
“父亲”庾鸿一把抓住了监牢的铁栏,试图向前凑近些。
但大约他再如何费力向前去看,也看不出庾楷被人虐待的样子,也看不出太多的憔悴伶仃。
反而是庾楷向着庾鸿的手上看了一眼:“你的镣铐已被解下了?”
庾鸿愣了一下:“……是。”
陛下说,他在先前对官员的考核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不便当场就嘉奖于他,让他变成其他人的眼中钉,但相隔了一阵后将他的镣铐解下来,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身边监视行动的人手也因陛下御驾亲征而被撤了回去,要不然,他也无法在这个时候与人一拍即合,匆匆赶到庾楷的面前。
他刚要和庾楷解释,身旁的一个声音抢先发作:“现在将镣铐解下有什么用,将来被一把刀往脑袋上砍下来,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被暂时松开的鸡还能多蹦两下,让肉质变得更好是吧?”
庾楷缓缓将目光从庾鸿的脸上挪开,挪到了说话之人的脸上:“骠骑司马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是要说,天幕提到的场景,谁知会不会在那位家底殷实、兵力充沛之后再度发生在建康,杀了我们也正好能够换来百姓之心,让他们相信这就是天命帝王的气魄。所以现在是被绑着还是被松开哪有什么区别!”
被庾楷称为“骠骑司马”的人名叫王愉,出自太原王氏。
但相比于先前被杀的王恭,与他关系更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王国宝,也就是司马道子的佞臣部将之一,乃是王愉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这兄弟二人的关系一向不好,可以不必放在一处去说。
另一个就是桓玄。王愉的妻子出自龙亢桓氏,多年间与桓家往来紧密。
但很显然,在这样一个屠刀临头的处境里,他和桓玄有没有关系,并不影响他选定自己的立场,也不影响他决定来找庾鸿和庾楷。
可让他大觉失望的是,面对他的这句话,庾楷的脸上不见多少义愤填膺,甚至很难看出多少神色,也并未说出一句响应的话。只是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天幕是天幕,现实是现实,我怕有刀砍了我的脑袋,所以自王珣死后,便更加安分守己地待在牢中,你还指望我能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