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给你。”林州行抬起头,又拿出一份东西,是一份赠与协议,总之把这些东西都塞给我,我看到协议上写的是这栋房子的地址,不免有些愣住。

“什么意思?”

“把你带来深圳,总得有个礼物。”林州行说,“从此你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就算一直咄咄逼人,作出那么激昂的姿态,也还是被他看透,林州行太明白我是多么色厉内荏的人了,所以他把他最珍贵的回忆送给我,把自己的软肋交到我手中,来尽量给我一点安全感。

我心念动荡,没忍住向前扑进他怀里,林州行被我猛然撞得后退了两步,合拢手臂轻轻抱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别太感动了,哪天被我卖了还帮着数钱。”

“谢谢提醒。”我放开他,“我会尽量小心的。”

“恩。”他点点头说,“你还是这样我比较习惯。”

“对了。”我拿着这些东西要回房间,又想起什么,嘱咐说,“下次一定记得敲门。”

“又没看清。”林州行说,“要不我下次脱了请你来看。”

“不稀罕!”

“邓清,你还挺有原则。”林州行半笑不笑地嘲讽我,“光谋财,不谋色。”

“因为我只缺财。”我撩了撩头发,回头单手叉腰笑道,“不缺色。”

也许是我动作太浮夸,林州行噎住了,微微睁了睁眼睛,很好,我心情大好,趁机关上房门,招式不在于俗不俗,有用就行。

这么多年来林平舟对弟妹和侄子的照拂已经让人见怪不怪,李家老二好像自小就体弱多病,林平舟毕业后来到广州,也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替弟弟寻医问药,当初的上海北京还不是如今的国际化大都市,而那个年代的广州几乎是全国开放性城市之首。

李泽平入赘林家换名改姓之后,由林家做主将弟弟送到了美国治疗。在林州行四岁时,林平舟去了美国很长时间,几乎有半年之久,弟弟病逝,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人弟妹汪兰,跟着一同出现在林家的,还有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林平舟亲自为其取名享之。

这名字很有意思,李家上一代两个儿子,李泽平李泽安,泽平不“平”凡,泽安未“安”稳,而这一代唯一的子嗣也是唯一的男孩儿,叫享之,世间平顺安乐皆享之,真是贵气。

林州行冷笑说,这个名字的确起得好,享之,坐享其成的享,取而代之的之,从生下来就是个贼。林州行平日里脾气不显,就算谈起父亲也是淡淡的疏离,爱憎难辨,但对汪兰母子总是掩饰不住恶意,我不希望他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面太久,转移话题问道他自己的名字是谁取的,林州行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他外公。

原本是“舟”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老先生这么给外孙取名,是因为这一代生于安乐,想让他居安思危,但高中毕业离开深圳前,林州行自己拿着户口本去改了名。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先是这么说了,然后专心看路,我也就没有继续问,等红灯的时候林州行突然又开口道,“不想和他用同一个字。”

红灯漫长,我看着前方缓缓凝滞的车流,又看了看林州行的表情,他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然后继续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发呆。

林平舟要给他配司机被他拒绝,这车是涂亮亮千里迢迢给他开到深圳来的,还是原来他开惯了的那辆路虎。我有意想把之前那个话题告一段落,便说起亮哥和二姐的事情来,说起二姐的委屈,本意是埋怨他两句,谁知这人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微微皱眉道:“我还一直想问你呢,亮亮怎么知道我们家那么多事?!”

“啊?”我愣了一下,“你……你没告诉他?”

林州行面无表情:“我告诉他干嘛?”绿灯未亮,林州行一直看着我,看到我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越来越心虚,“所以……所以是我……吗?”

“不然呢?”林州行没好气地反问,收回视线,继续皱眉,又说,“你怎么什么都说。”

是有责怪的意思,但也不是真的生气,反而是无奈更多,我尴尬地摸了摸手臂,小声道歉。可是女孩子就是什么事都会和闺蜜讲啊,二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想起亮哥也说过,男人之间不讲那么多,所以绕了一圈,搞了半天,间接原因还是我,我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二姐。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逐渐明白过来,对于林州行来说,我原本是唯一的秘密倾诉者和共有者,他只告诉了我,他只找到了我。

母亲柔和温顺,连反抗之心都没有,不理解他在恨什么做什么,他也没试着解释过,也许林州行多年以来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我总认为他不够坦诚,却没有想过也许这点坦诚,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共享了。

可我也知道,我被划进圈内是因为那场突发的意外,促成今日结果不得不说是命运使然,都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仅要看彼此进退,更要看缘分。但我想我和林州行之间若有所谓缘分,也是孽缘,在过去的七年浅的可怜,现在又忽然牢牢捆在一起,不过既然已经捆在一起,那就一起向前走,就是俗话说的嘛……

来都来了。

040 另一个继承人

【 截至目前,这里面还有一个最核心的关键人物我还没有正式见过,那就是李享之本人 】

有一个疑问其实一直萦绕在我心底,虽然关键,但是因为太敏感,我一直不敢问,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时机,我索性问出口,我问林州行,除了他自己,还有 Wilson、汪兰、已逝的林阿姨和他爸爸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最核心的秘密李享之是林平舟的亲生儿子,而非侄子。

林州行想了想说,他也不知道,其他人的知情情况,都只能靠猜。

据 Wilon 说,虽然林老先生对李享之的身世一直有所怀疑,但顾虑到女儿,从未明说,直到去世前拿到最重要的铁证出生纸原件的影印本,才最终确定。

美国不看中国的结婚证,也不去查孩子父亲到底是谁,只认孩子母亲的说法,只要母亲阐明家庭的特殊情况,在双方均在美国境内的情况下,也可以写上婚姻关系外的父亲名字。而李享之在美国出生纸上填写的父亲姓名,正是林平舟的本名李泽平。

李享之从高中开始赴美留学,假期也很少回国,只是汪兰一直跟在林平舟身边,并未再婚,长兄和弟妹举止亲密,免不了有风言风语。林董从前有模范丈夫的美名,和夫人关系极好,所以诸多猜测都只是在两人关系上,认为大概是弟弟离世后多年的照拂才会走得太近,很少有人怀疑远在海外的李享之。

如今李享之已经回国,念完了商科学位,一定会进百乐,林平舟会亲自为他铺路,来到众人眼前,到时候他的身份会不会被猜测,要不要暗示,又要不要揭晓,恐怕各方各时的想法都会不同。

“我想他和汪兰都还不知道我一直知道。”林州行说,“他们都觉得我对汪兰和李享之的敌意纯粹是因为我妈妈。”

截至目前,这里面还有一个最核心的关键人物我还没有正式见过,那就是李享之本人,我问林州行:“你说他自己知道吗?”

“我跟他不熟。”林州行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瞥了一眼信号灯,摁了一下中控台解开手刹,然后说,“邓老师这么爱思考,不如就思考一下这道课后题,如果你是汪兰,你会告诉自己的儿子他的身世吗?”

“嗯?”我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和什么?!但林州行不理我,揶揄地一笑,“你慢慢想,我要开车了。”

绿灯了。

我认真想了一路,假设推演了半天,说实话很难得出确定结论,不免烦躁,并且试图把这股烦躁反馈给问题的制造者林州行本人,瞪了他半天他都当没看见,我越来越气,直到遇到一位可爱的小天使等在路口,才忽然消散了。

珊珊听说哥哥回来,急得不行,拖着保姆早早的来接,林州行远远看见便慢慢靠在路边,珊珊被保姆抱着扑在降下的副驾车窗前,亲热高兴地喊:“你们都回来啦!”说着就伸手要抱。

“哥哥要去停车,姐姐抱你好吗?”我打开副驾门打算接过来,保姆倒是很警惕地没松手,视线看着林州行,试探道:“少爷?”

林州行点点头,保姆便松了手,我把小姑娘抱了个满怀,不过在妹妹的事情上林州行总是特别细心,说小孩子抱着坐副驾不安全,让我也和保姆一起坐到后面去。

停好了车,我正要自觉地自己开门,却发觉林州行这次居然动作很快地离开驾驶室,俯下身拉开车门,一只手撑着上面护着头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我把手放在他掌心,被轻轻拉着揽住腰下了车,保姆此时也牵着珊珊的手从另一侧出来了,林州行很温和地说:“宋姐,这是我的未婚妻。”

宋姐很爱怜地看着我,但又很有分寸,微微欠了身,称呼道:“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