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说的大概是歉疚,他要说的大概是条件。
沉默了一会儿,林州行说:“我们去二楼。”
起初被冤枉和构陷,我当然觉得宋霞十分可恶,但看到她跪在地上膝行两步,盈满泪水扑朔着滑落,紧紧抓住林州行衣角剖白时,又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特别当我看见与之相对的林州行满脸漠然,更觉得她虽然可恶,却也可怜。
她选择依附林平舟的原因也十分心酸弟弟阿强因为赌博和借贷欠了林平舟大一笔钱,林平舟威胁她说,如果还不上,就要砍掉宋强的手脚,宋霞哽咽着哭着:“这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少爷,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我……”
“我原不原谅有什么意义?”林州行打断道,把她扶起来,只是问:“他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让你转达什么?”
宋霞听他这样说,有点征愣,即便是我听来都残忍了些,从前他那样温和地和宋姐说话,出差偶尔也会带一些礼物,很认真地把她放在心上,却在一夕之间能用这样冷而薄的态度,讲一些又扁又平的话这样坦然而平静的面对背叛,好像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在乎!冷漠的人才能竖起尖刺,才能用俯视的姿态面对不知所措的宋霞,她该不该继续讲下去她的愧疚呢?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林州行根本不在乎,宋霞背叛了他,他否定掉他们所有的过去,她的愧疚也没有了根源,反而成为了被抛弃的那个。
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爷说……”宋霞嗫嚅着,在林州行隐约的威压之下似乎更加胆怯,不敢说出原话,林州行沉默地等着她,不出言安抚,也不严词厉色,咬咬牙,宋霞终于还是说道,“老爷说让你好好想想,遗嘱里没有珊珊小姐的那份,这样不公平。”
林州行沉下脸色,林平舟所谓的“不公平”当然是一个代指,指的是百乐股份,林平舟替林意珊讨要林州行手里面继承自林老爷子遗嘱的那份,问他能分多少出来,但林意珊是未成年人,她即使持股,也得由她的法定监护人也就是林平舟本人代行股东权利。
换而言之,就是在找林州行要“赎身钱”。
杀人诛心,即使宋霞说的支支吾吾,但我几乎能想象到林平舟说这番话时的得意神态,他实在很懂得怎么刺激林州行。
“老爷说……您不能太自私了,遗产是给林家子女的,当哥哥的,怎么也要给妹妹留一份才是,利益比不上亲情,您……”
“闭嘴。”林州行攥紧了掌心咬牙说出两个字,宋霞反应不及,还在磕绊着往下讲,林州行低声吼道,“我让你闭嘴!”
宋霞惊慌道:“对不起,少爷!”
林州行调整了下神态,问道:“要多少?”
他看着宋霞问话,但当然不是在问宋霞,林平舟既然把人留在这里胸有成竹,自然会对谈判的关键有所交代,宋霞道:“老爷说……具体分多少,让您自己考虑。”
“如果谈好了,就会把珊珊还给我么?”
“可以探望。”
“哦,好大方。”林州行气极反笑,“还有吗?”
“没有了。”宋霞摇头道,“老爷就说了这些。”
看来林平舟也谨慎了许多,甚至都不和林州行正面沟通了,他竟然都没有把握能在谈判中取得绝对胜利,所以把宋霞作为一个“人体录音机”留下来,说完所有他想要的条件即可,避免林州行见招拆招,横生枝节,对着宋霞做什么样的多余态度也没有意义,林州行蹙着眉沉默。
忽然,他又开口问:“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老爷不在这里,是安保把珊珊小姐突然带走的。”宋霞的话无论是不敢说还是真的不知道,总之都没什么信息量,林州行抬眼,我已经有了警觉,看见他望着我,没涌起更多情绪,只觉得无语。
“你又怀疑我?!”
“不是怀疑你。”像反射弧无限拉长终于被弹回原点似的,他开始关注一些的确很反常的问题,微微眯起眼睛,比如,“你怎么来的这里?”
他这样问,我当然说:“和你无关。”
“谁在帮你,你去找了谁?”他这样说着,靠近了过来,我本能地后退两步,想要抵抗他的质问,但他越靠越近,只是视线方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突然伸出手,猝不及防间,林州行摘下我衣领上的通讯器,捏在指间。
“谁?”他捏着那枚通讯器询问,阴森森的,我稍微试图抢回来,但很轻松地被他拦下,拧住手腕推到一边,看也不看我,专注地盯着通讯器,很平地吐出两个字,“说话。”
于是陆鸣东的声音在那一侧响起来,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松,还开了一个无人接话的玩笑,他说:“这是在测试话筒吗?”
??119 原话奉还
【 我当然要充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他,把他的话原路奉还:情感抚慰就是很重要 】
林州行冷笑一声,那眼神好像要把电波那头的陆鸣东活活咬死,很不客气地说:“姓陆的,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小清来找我帮忙的。”陆鸣东慢悠悠地说,“我帮的是她,不是你,你没必要这样。”然后他诚恳地建议道,“但是州行,你的态度的确需要改进,对小清也太凶了些。”
“滚!”随着一声怒吼尾音落下,林州行抬手将通讯器扔出窗外,我使劲挣脱开手腕上的钳制,狠狠推了他一把,瞪眼喊道,“你扔了我怎么回去?!”
林州行咬牙切齿道:“你要跟着陆鸣东走?!”
“不然呢?”我反问他,“继续在你这里当嫌疑人吗?”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不相信你!”
“可是我没有得到任何态度。”
“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跑。”
“那是一个指令!”
“那你还要什么?”林州行半是头疼半是震惊地皱眉看着我,好像我提出了什么额外的、他无法理解的要求,轻轻喘了口气。
用上一些最后的耐心,他说:“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各方都在盯着你下手,越级签了财务文件的是你,鲁宁划了四百万的账给李泽平发年金,对内对外我要怎么解释?你说错一个字让陆鸣东通知了罗海韵,现在丰海提前布局斩断上游货源,你还要跟他接触,你还要和他走?”
林州行很少说这种剖白般的一大串话,也很少质问我,我听得愣了一下,他说的后半段我知道,但前半段是什么?我莫名其妙,更觉得火大:“什么四百万?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
“我没怪你。”林州行道,“这些我都没怪你,但你还是跑去找陆鸣东!”
“起码陆鸣东相信我!”我提高了声调,“起码他没有收掉我的证件把我一个人扔在屋里,也没有突然翻脸不认人,是我求他帮忙,他应下了,仅此而已。”
“他的真正目的你看不出来吗?我的真正目的你看不出来吗?”林州行冷冰冰地讽刺道,“用表面态度评价本质,情感抚慰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因为我是人!”我虽然气极,但已经不想和他大声争吵,摁了摁心口,“不像你,冷血动物,不对,不是活物,林州行,你就是个计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