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背后握住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带着她开始写,陈酒看着纸上逐渐浮现出风骨的字,脸蛋儿悄悄红了,傅言之教她写了好一会儿字才说:“今日只有你我在府中,不如一起用膳,如何?”
陈酒哪有不答应的!她轻轻嗯了一声,漂亮的眼睛里却闪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快乐,那份心意,甚至不需要说出口,傅言之都能感受得到。
他心中酸涩无比,又觉惭愧,又觉羞耻,牵起陈酒的小手,命人传膳。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下午傅言之也陪着她,教她读书习字,他可比傅冲之耐心好多了,且教她也是单纯的教,没有淫欲掺杂其中,到了晚上,他正要离去,却有一只小手伸来,紧张地捉住了他的下摆。
再看陈酒,欲语还休。
傅言之愣了下,随即柔和了眉目:“别怕,我不走。”
她这才慢慢松开手,嫁入将军府这么久,陈酒的不安从未消失,只有在傅言之身边,她才有安全感,平时她连睡觉都有些怕的。
他沐浴过后上了她的床,甚至都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是陈酒自己滚进了傅言之怀里,他显然没有要与她欢爱的意思,陈酒反倒有些着急难道他不想要她了吗?
傅言之能看到她寝衣里露出的肌肤上,那遍布的斑驳痕迹,他的兄弟什么性情他最清楚,昨日陈酒必定不好过,“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不要多想,嗯?”
陈酒陷入这无边的温柔之中,冲傅言之露出个怯怯的笑,抱住了他一只胳膊,蹭了蹭他的脸,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太小了。
一个能做他女儿的小姑娘,本应嫁个如意郎君夫妻恩爱一生欢喜,却要被卷入这诡谲难测的旋涡中来,傅言之深觉自己伪善,因他虽然遗憾、同情、愧疚,却仍旧不会放她走,因为她是唯一的希望。
“啾啾。”
夜色中,男人轻轻地呼唤陈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肯定是不喜欢的,傅言之知道。灯会上她瞧见别人夫妻都那样羡慕,又单纯天真,怎么会喜欢这将军府?
而这一生,他恐怕都无法回答她,这世间的夫妻,究竟应是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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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飘香41
中秋过后,天便渐渐冷下来,陈酒睡着睡着,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朝身边的热源拱,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塞进了傅言之怀里,他身上的淡淡青竹香让她很是安心,小脸上不觉带了笑,仿佛又回到闺中,爹爹在外面做活,她跟娘亲坐在炕上绣帕子,弟弟兴高采烈地回来,手上举着一根糖葫芦,全家一人分一口……
说起来,她嫁到将军府之后,便再不曾见过爹娘弟弟,有时候都忘了,自己也曾无忧无虑做着爹娘的掌上明珠。
如果能回家就好了,如果没有嫁人就好了……
陈酒迷迷糊糊地想着。
傅言之将锦被往上拽,免得她冷,小姑娘小声嘟哝着什么,傅言之仔细听了,似是在叫爹娘,他看着床顶,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紧紧贴着他,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在将军府她并不开心,因为不知何时便会被男人玩弄着醒来又睡去,她日夜担惊受怕,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询问她的意见,所以哪怕锦衣玉食,她也不开心。
与家人在一起粗茶淡饭,也好过山珍海味玉盘珍馐。
但他是不能放她走的,她是傅家人唯一的希望,为了她的心甘情愿,为了把她永远绑在傅家这条大船上,傅言之深知自己是这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就是这样卑劣,正如傅冲之所说,把她关起来固然也能得偿所愿,可用感情留住她才是上策。
傅言之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告诫自己,既然已下了决心,便不要举棋不定。
陈酒这一觉睡得很香,早晨清醒时精神极好,整张小脸白里透红,宛如刚刚成熟的蜜桃,连细细小小的茸毛都显得格外可爱。傅言之见她醒了,轻轻捏捏她的脸蛋:“睡饱了?”
陈酒害羞地钻进他怀里,小小嗯一声,傅言之拥着她起身,取过床头衣物给她穿上,陈酒有些羞赧,但还是乖乖伸手蹬腿,尊贵如他竟还单腿跪地给她穿上绣鞋,陈酒觉着难为情极了,糯米团子般的脚趾头羞窘蜷缩,她的小脚丫甚至还没傅言之手掌大,也难怪古往今来,无数骚人墨客都爱品金莲。
但陈酒并不曾裹足,时下裹足之风兴起,但大多是于钟鸣鼎食的贵族世家,民间女子裹足的尚在少数,且陈酒爹娘疼爱她,根本不舍得她吃这样的苦头,这一双天足小巧白嫩,比裹起来的小脚可好看多了。
傅言之从不觉得那畸形的叁寸金莲有何美丽之处,他亲了亲陈酒的脚背,弄得她面红耳赤,羞答答地望着他,连脖子根都红了。
他轻笑,把绣鞋给她穿好,又把人抱下床:“我命人传膳,你先梳妆。”
陈酒乖乖点头,冲他露出一个浅笑,飞快地又低下头,显然不大敢跟他对视,小厮送了热水布巾进来,她便自己打理,绸缎般的青丝披泄在身后,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娇小可爱。
吃东西的时候也很是秀气,可见她的爹娘虽然出身不显,家中生活又清苦,却很用心在养她,养得她天真娇憨不谙世事,干净剔透宛如一张白纸。
待陈酒吃完,傅言之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温和道:“除却读书习字外,你想不想学琴棋书画?”
陈酒眨了眨眼睛,她虽然天资不如何,却很是刻苦勤奋,学是愿意学的,只是……她怕是二叔父来教,那人喜怒无常,她实在是怕得很。可傅言之又是他兄长,陈酒不敢说出口,只忸怩地捉着衣角,欲言又止。
“别怕。”傅言之摸了摸她的头,“读书习字我来教你,琴棋书画,我为你挑选女先生。”
陈酒闻言,有些惊喜又不敢置信,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傅言之颔首,意思是他说得都是真的,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傅冲之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奈何脾气古怪,哪怕是傅言之也控制不住,若是叫他来教,怕是好的学不到多少,全叫他跟摁住行云雨之事了。
对于自己兄弟的德性,傅言之还是很清楚的。
他说为陈酒挑选女先生,也并不是哄她开心,宫中每隔四年会有一次选秀,年满二十五的宫女或女官可自行出宫,其中不乏擅琴棋书画之人,她们出宫后大多会嫁人生子,也有那不嫁人的,便会作为西席被富贵人家聘去教导家中女儿,将军府不容外来女子进入,陈酒若要去学,也可以每天坐马车出去。
叫她多看看外面的风景,总胜过日日闷在府中。
傅言之为陈酒考虑周到,只是却引起傅冲之与傅容不满,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时间与陈酒亲热,如今她去学那劳什子的琴棋书画,早晨出门,傍下午才归家,有什么意思!
傅言之为陈酒请的女先生姓扈,是年纪大了自愿出宫的,过去在宫中便负责教导新入宫的宫女,琴棋书画都很精通,人却不怎么爱说话,稍显冷淡,陈酒第一次见到扈先生时怯生生的,怕自己不得先生喜欢,坏了傅言之为自己耗费的心血。
她一人住在京郊的一个小宅子里,在宫中那么多年,也攒下了棺材本儿,平时便靠教导富贵人家的小姐为生,那些富家小姐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扈先生虽不怕她们,却也很烦那趾高气昂的态度,陈酒却性格柔顺乖巧,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学东西慢,却很下功夫,天道酬勤,没过几天,扈先生便对陈酒和颜悦色。
虽然话还是少,却会主动关心陈酒,早晨陈酒来晚了一炷香,她还问她是否身子不适。
陈酒赧颜,连连道歉,扈先生见她无意透露也没有多问,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那就是管住嘴,不该问的不要问,最好把耳朵和嘴巴一起闭上,否则无根浮萍生活在宫中,随便什么人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她正是受不了那环境,才选择出宫,好在先前她侍奉皇后娘娘也算尽心尽力,又不曾得罪人,把这辈子攒下的金银拿出去打点散了大半,终于重获自由。
陈酒也不大爱说话,听不懂她讲什么的时候便抬起头,迷茫地眨着眼,每每看到她这样,扈先生都觉得心软成泥,她六岁入宫,如今已是叁十又七,寻常人家早做祖母了,如今却连自己的血脉都不曾有。
从被爹娘卖掉那一刻起,扈先生便再没有对天伦之乐有过渴望,陈酒的出现,似乎让她多了一个家人,慢慢地,她便将陈酒当作女儿看待,对她十分地好,教导起来更是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