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歌看人极准,很早时候就觉得江涛有问题,哪怕他不曾露出狐狸尾巴,直觉就告诉她这人不干净。

薛燕歌一抬手藏于暗中的护卫马上显身,白银利刃交错搭在江海脖子之上,江海霎时吓白了脸。

薛燕歌坐起身,桂喜上前递鞋伺候。

在桂喜搀扶下她走至江海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用任何繁复装饰衬托,只是个眼神就让人打寒颤。

“枉费你跟在厉沉渊身边这么多年,还没摸请楚他的脾性,那人就是断胳膊断腿,也不会麻烦到本宫面前,凭着满腔自信行事,哪管天塌下来也不曾想过要求助他人。”薛燕歌拢起茶白色外衣,“若去金龙殿只怕会跟厉沉渊一样被软禁,我若是去西厂,也没意义,禁军已然不听历沉渊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听我的,去也只会徒增事端。”

“你来说这话,无非是想将我引出长乐殿,捉住做人质威胁他俩,对吗?”

薛燕歌转过头眺望窗外,连虫鸣都听不见,死寂的恐怖,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江涛的人是不是就守在门外?”

长乐殿在入夜后有贺逸云离宫前布下的奇门遁甲阵法,除非是与薛燕歌亲近之人,否则寻常人要闯入内必会遭阵法击毙,江海因厉沉渊的缘故必须每日上门,为避免误伤,在贺逸云布阵时薛燕歌多提了一嘴。

而这阵法除了她与贺逸云之外无人知晓,若说非人的存在,那只能是暗中使绊子的“系统”,只怕系统不知用什麽办法与江涛合作,想除掉她这不听指挥的“配角”。

江海顿时噤声不敢回答,瞪着眼望着剑锋上的倒影,咽了口水,发白唇瓣颤两下,笑得有些难看,“娘娘,一奴不侍二主,江涛虽然是奴才的义父,但皇上才是奴才的主子,若娘娘不信可派人去探探,皇上真的被软禁,西厂也被包围。”

江海实在害怕,豆大汗滴从额间滑落,“皇上早料到娘娘会误会,还让奴才带句话,『这些日子他有深刻反思错误,希望娘娘再给他一次机会』。”

薛燕歌扬手,暗卫纷纷收剑。

危机解除,江海松口气,随后从怀中拿出信物,双手向上交与薛燕歌,“娘娘聪慧,皇上确实还有留后手,可用此信物驱使在为装成宫人的死士,为避免死士只认信物不认人的情形,当初在训练时,死士只认『手持信物的娘娘或皇上』。”

薛燕歌气笑了,哪怕没见到厉沉渊本人,光听江海转述就能见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若真就反省过,就不会再用这运筹帷幄的态度对她,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是算准了她会心软去救人,还是逼不得以去救他。

江海似是猜到薛燕歌的想法,他额头伏于地面,高举着双手,再为厉沉渊解释,“娘娘误会,皇上没有想操控您的打算,更没有要您去救他。”

江海犹豫再三说道:“皇上只说,这东西随便您用,是拿来救他,还是救兰公公,亦或是逃出宫外都无所谓。”

说的振振有词,不断让薛燕歌不要“误会”,那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薛燕歌接下信物,“行吧,都说到这份上,拿去救兰君罢。”

江海一噎当场愣在原地,片刻过后才缓过来,恭敬说道:“谨遵娘娘命令,娘娘若想使用信物,可到御膳房找胡二,他是死士领头人。”

“娘娘,外头确实有义父的人,但此行并非想将您抓为人质,只是义父想找您『合作』,义父命我来探娘娘口风,因此我才有这机会进来,明面上是为义父行事,但实际上是为皇上传话,奴才永远是皇上的人,还请娘娘安心,义父那边奴才会想办法拖延,但最多就三日,还请娘娘在三日内做好安排。”

薛燕歌扯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退下吧。”

江海走后,薛燕歌马上派子翔去探听消息,结果与江海说的一致。

动荡刚开始时,子翔就随时守候在薛燕歌身旁,夜里成麻雀睡在红木鸟笼内。

子翔在皇宫绕了圈,肃杀之气浓厚,趋吉避凶生物本能让子翔故不得其他,马上扯着薛燕歌的袖子就要跑,慌张说道:“我查过了,御膳房确实有胡二这人,我们快点逃,西厂跟金龙殿都被禁卫守着,剩我们这还没有人,刚刚回来时看见几道火光往长乐殿走,只怕他们突然改变主意,哎呦,师父怎么就不在,怎么办,薛姑娘我...”

子翔一紧张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扯着薛燕歌的袖子又不敢用力,深怕不小心手劲大了给人拽倒伤到她的孩子,又见薛燕歌杵在那不动,急得他直跳脚,最后甚至被逼哭了。

桂喜听到子翔叙述后也跟着急了,但是急着收拾重要的东西,嘴里念叨着:“孙先生制的药丸小姐每日都要吃,贺仙长赠的披风,避免小姐在路上受寒,还有...”

相较之下薛燕歌可谓是老僧入定般冷静,“有诈,不能走。”

第147章 | 0147 145 鸿门宴

(145)

子翔不晓得人心险恶的道理,只能干焦急问道:“那怎么办?”

“静观其变。”薛燕歌掂着手中信物,“江海是双面间谍,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又是替谁办事,既然东厂没有明面与我们冲突,那代表江涛还有求于我,所以不能用强硬手段逼我就范,再者哪怕他真对我怎么了,要想哥哥还在关外,等他回来,江涛也是吃不完兜着走。”

果真如薛燕歌所料,东厂的人并未对长乐殿施压,宫里照常运行,看不出有异变。

在宫变四日后,江涛也拿出诚意“邀请”薛燕歌一叙。

桂喜看着薛燕歌手中请帖,就连她一个婢女也明白其中道理,“娘娘这是鸿门宴,不能去。”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由不得我门说不去。”薛燕歌在这些日子里几番打探,发现东厂势力遍布整个皇宫,幸好还有子翔传信,薛燕歌先是告诉兰君她很安全,还顺带嘱咐西厂按兵不动,至于厉沉渊那有重兵把守,别说一只鸟,就连蚊子也飞不进去。

厉沉渊是彻底断联系,虽不知道他的情况,但薛燕歌认为这人心眼多,做事缜密,不论陷入多惨的困境都能解脱,没让子翔再去探听情报。

江涛按着礼数设宴邀请薛燕歌,一见面张臂热情招乎,行了大礼,江涛年近六旬,生得慈眉善目,又善言辞,平日里行事宽和,宫里人无不盛赞江涛是个好人,抑扬顿挫的古怪嗓音难掩喜悦,“娘娘,奴才恭候多时,终于能见到尊容,奴才甚感荣幸!”

薛燕歌应了声示意江海起身,向前一步跨过门槛,守在两侧士兵拦住桂喜,桂喜还想往前,却让交错的长枪推回去,她紧张唤道:“娘娘!”

薛燕歌斜眼望去再挪回视线,江涛满脸堆笑,做了“请”的动作,想将薛燕歌引至高坐之上,“娘娘为表奴才的诚意,这顿饭还请让奴才伺侯您。”

薛燕歌顿了下,然后笑道:“桂喜退下罢,有劳江公公。”

薛燕歌想弄清楚江涛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麽。

若真有个万一,还有藏在袖中的子翔能助她脱身。

江涛辛勤布菜,薛燕歌拿起筷子又放下,看着他一人唱独角戏。

无非都是暗着说,百姓要反,厉氏皇朝已然到头,若薛燕歌搭应合作,不只放了西厂,更会让北方蛮人退兵,这样一来受伤的只有厉沉渊利益受损。

满桌菜肴薛燕歌一口也没动,直至菜碟堆成小山高,薛燕歌说道:“明人不说暗话,直接点,江公公直说,费尽心思拉拢本宫为的是什麽?”

江涛这狡猾老狐狸没直接回复薛燕歌的问题,只是故作生气摆脸道:“娘娘言重了,奴才怎么敢向您讨要,奴才年老色衰不比兰公公年轻气盛,但若论孝心,可比兰公公还多。”

薛燕歌不信江涛说的鬼话,却也没拒绝,只是假意迎合,又是几回逢场作戏后,江涛假惺惺的护送薛燕歌回至长乐殿。

回到长乐殿后,薛燕歌终于知道江涛打的是什麽主意。

子翔突然莫名高烧,找了孙先生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病的莫名,只能联想到那场鸿门宴,怕请的不是薛燕歌,而是随身保护的“子翔”。

子翔的状况越来越差,甚至开始咳血,虚弱到无法维持人行,孙先生眼神复杂望着子翔。

薛燕歌一下就看出孙先生不对劲,凭着多年相处,薛燕歌一下就从孙先生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