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行书自小便极有长辈缘,而她亦是真心喜欢干爹干娘两位老人家,每逢过节或是得了什麽稀奇的玩意儿都会命人给澹台家送过去,当然,备下的礼物也不会缺了澹台非和胧月的。澹台夫妇在空闲的时候也会到梅家小住片刻,此番新春及至,梅行书到了分娩的时候,腹中的孩儿眼看就要生产,澹台夫人担心这讨人喜欢的干女儿,也想看着干外孙或是外孙女出生,干脆和澹台老爷搬到了梅家来住,说是今年在一起过年。

梅家夫妇自然无二话,但澹台非和胧月却不是很情愿,可爹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说是两家人多年来第一次到齐,他们也不能说什麽。

依然是上一次住的别院,但这一次澹台非在外面待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前来拜访。他看着荷花池里已经枯萎的荷花,心里想着,她应该也快要临盆了,自然是不能再随便出来走动的了。转身想要回屋,才发现别院的梅花居然都开了,苍虯的枝桠延伸出来,白雪皑皑覆盖住表面的树皮,但那粉白的花朵却因此而显得愈发引人注目。

他其实还有那麽一点私心,总觉得自己生得伟岸不凡,又精明能干,怎麽着也比那乡巴佬要优秀,可梅行书的视线却始终不肯停留。她对自己的漠视和胧月对自己的关心痴迷,一比起来, 愈发地令人不能甘心。就好像是一块上好的玉佩,自己第一眼看见便觉得美丽温润想拥有,可却早已挂在别人心口,成为了别人的宝贝。

一件厚厚的大氅从背後披上肩头,胧月美丽温柔的脸孔出现在身边:“夫君,你在想什麽呢?”从到了梅家之後,就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顺着丈夫的视线,胧月看到一簇高雅的梅花。她心里突突地跳,不敢相信自己所预感的会是真的,丈夫对自己的心居然动摇了,还有什麽能比这更令人害怕的?“夫君……夫君?”她以为澹台非听到了自己的叫声,却没想到他竟始终对着那梅树发呆,竟连自己给他披了衣服都没有发现。

澹台非猛地回过神,见是妻子,轻笑,握住她柔软的素手,现在胧月已经不是妾了,而是他的正妻,按理说自己应该没什麽好遗憾的了,可不知为何,他总是在梦里见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有时候午夜梦回看到身边熟睡的妻子,澹台非总觉得对她不起。“怎麽了?”

“看你入神,所以问你在想什麽。”胧月微微一笑,面上并无不悦,好像压根儿没看见丈夫走神。澹台非见状,轻轻松了口气。胧月伸手给他把大氅的带子系好,心里疼得不行,但面上却一点都没显露,为人妇者,善妒是大忌。“夫君,咱们到梅府有一段时日了,可迄今没见着梅小姐和他的夫婿,就连干娘也没怎麽见到呢。”

“她快要临盆了,干娘正每日看着她,限制她看书和算账的时间。”真是个奇女子,不仅满腹经纶,就连只有男子擅长的经商,她玩起来也游刃有余。澹台非想到梅行书只看一遍账本便能找出其中所有纰漏的事迹,眼里满是欣赏,全然不知道自己伤了一颗温柔的芳心。

胧月努力告诉自己没什麽,梅小姐不仅省得美貌,更是聪颖过人,丈夫欣赏她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梅小姐都已经嫁人了,哪怕丈夫有什麽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大可不必担心。可是……心好疼哪!当自己深爱的人眼光看向别人的时候,心也慢慢离开的时候,还有什麽比这更令人痛苦的呢?“原来如此,梅小姐那麽俊,生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漂亮的紧。”

岂料澹台非却冷哼一声,略带讥嘲:“那也得长得不像铁柱才行。”若是长得像那个粗汉,不知得有多悲剧。

胧月听着他满是不屑的语气,心里咯!一下。

☆、(10鮮幣)此章無題

此章无题

正想说话,对面澹台夫妇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澹台夫人见他们俩在门外,笑着问:“我和你爹正准备去看看淑儿,听说她这几日就要临盆了,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边说边朝院子口走,脸上带笑,眼睛在掠过胧月身上时有着淡淡的遗憾和不悦。她还是不怎麽喜欢这个儿媳妇,只不过儿子喜欢,再加上胧月的确没什麽做得缺失的地方,她也不想找她麻烦而已。但是一想到胧月过门马上就要满六年了,这肚子还是没个消息……晚上她得记得跟老爷商量商量要不要给非儿纳门妾室,也好开枝散叶,光大澹台家的香火。

胧月自然看到了婆婆朝自己肚子上扫视的眼神,别说婆婆急,就是她自己也很急,都已经跟夫君成婚这麽多年了,夫君年轻气盛,正是欲望强烈的时候,而自己也从未服用过什麽会阻止怀孕的药,为什麽这麽久了都没有怀上呢?

她低着头,心里又是伤心又是不解,而澹台夫妇已经率先朝前走了,还是澹台非牵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夫君……”

澹台非低头看她:“怎麽了?”

“你会怪我吗?这麽多年我都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的,公公婆婆他们一直都很想抱孙子,可我却这麽没用……”她喃喃地问,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不安,难道是因为当年,那些登徒子调戏自己时,自己愤然不屈招来的毒打造成的?幸而丈夫後来出现解救,否则说不定世上已经没有胧月此人了!

澹台非牵住她的手跟在爹娘後头,神色淡然:“我为何要怪你,也许是我的毛病也说不定呢?”

“怎麽可能呢?”胧月立刻反驳。“夫君你身体强壮健康,怎麽会是你的问题呢?”她慢慢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澹台非不想再说什麽令她更加不安,只是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用担忧。

梅行书和铁柱的卧房里挤满了人,梅老爷梅夫人,还有澹台老爷和澹台夫人,以及几个接生婆和大夫,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到梅行书生产那天的安排。澹台非牵着妻子的手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床上,神色恬淡带着温柔微笑的女子。

她还是那麽美丽,怀孕并未使她的美丽有一丝一毫的打折,反而使得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她的肚子如今已经很大了,屋里烧着火盆,梅行书腿上还盖着一床厚被子,可即使是那样她的肚子也高高凸起来一大块。铁柱正在她身边给她喂水,神色紧张的不住看她的肚子。

如果没有铁柱,那麽现在她应该是他的妻子才是……自己在胡乱想些什麽?!澹台非连忙猛摇头甩开不该有的绮念,跟梅家夫妇打了招呼,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四名长辈终於讨论出了个结果来,那就是把大夫和稳婆都留在府里,让他们住到梅行书隔壁的院子里去,这样也能就近照顾,再从府里挑几个勤快机灵的下人调到他们小两口住的院落,好随时供他们差遣,铁柱也不用练武了,安心陪着淑儿等待她生产,至於梅夫人和澹台夫人……也一并住进来,她们有经验,又是长辈,不然院子里没个制得住梅行书的怎麽能行?啥,你说铁柱?他比谁都要听梅行书的话,哪里能管的了她?

“这样好了,不如咱俩就住淑儿隔壁好了,这样又近又能帮忙,咱俩也落得个心安不是?”澹台夫人如是说。

“嗯……那咱俩干脆住进他们这卧房好了,反正偏厅够大还有床,得叫下人们随时烧好开水什麽的备着,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

“对对对,还得跟大夫讨几个补身子的药方,先给煮着,等到坐月子的时候给淑儿补补,这女人哪,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这时候了,可不能莽撞马虎。”

“嗯嗯!还得把孩子的尿布襁褓什麽的都准备好,啊啊,这样一来好多事情要做啊!”梅夫人激动不已,就差没立刻跑去付诸行事了。

听着两位娘亲越来越离谱的对话,梅行书笑不可仰,铁柱见她笑得开怀,紧张的要死,赶紧摸摸她的肚子,然後拿起调羹接着喂食,却被梅行书推开:“够了够了我吃饱了。”

“可你就吃了这麽一点儿。”铁柱不高兴地瞪着碗里的水,好像瞪一瞪它们就能跑到梅行书的肚子里去一样。

“柱子,我今天已经吃了四顿饭了呀。”她是少食多餐,现在正腹胀着呢。“不吃了。”

那好吧……铁柱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碗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後立马又冲回来黏到梅行书身边,片刻都不肯离开。

那厢两位娘亲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两位爹爹虽然也很紧张和期待,但到底都是一家之主,都坐在椅子上看着呢,偶尔插个一两句──不过全被妻子们忽略了,都这时候了,谁管他们哪,再说了,生孩子是女人家的事,男人插什麽嘴。

再说下去屋顶就要炸开了,梅行书不觉莞尔:“娘,干娘,你们忘了我也算是个大夫吗?我的身体什麽状况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暂时孩子是不会出生的,你们不用这麽急,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会让柱子通知你们的。”

“那怎麽能行!你是颇通岐黄之术,但现在有身子的人也是你,当然得做娘的亲自照顾才能放下心来。”梅夫人走过来帮她把被角掖好,语带警告。“我可跟你说了啊,不准欺压柱子,你干了什麽,柱子得一五一十地跟我还有你干娘汇报,你不准收买贿赂威胁柱子,明白吗?”

梅行书眨眨眼,“娘啊,你还以为女儿是小孩子呀?”她何时欺压过柱子了?都是他在欺压她好吗?

梅夫人哼一声:“娘不管,平时什麽都听你的,但这一回你必须得听娘的!”

跟长辈较劲,那她肯定输,梅行书无奈地摇摇头:“娘怎麽说就怎麽是吧,淑儿听话便是。”

“这才乖嘛。”梅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跟澹台夫人一起凑上前来看她的肚子。

☆、(15鮮幣)嘉言懿行

嘉言懿行

这孩子很乖,在梅行书肚子里的时候很少乱闹腾,只是偶尔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小拳头小脚会动一下,捶捶娘亲的肚皮,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而这几个月的孕期中梅行书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过得好不惬意,算是这十几年来最最清闲的生活了。什麽都不用管什麽都不用做,她只要把自己吃饱,睡足觉,然後赏赏花下下棋看看书……其他的一切都有人代劳。难得逍遥,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爹娘跟柱子也太紧张了,难道平时她给他们的印象就是个死板的离了书本活不下去而且还闲不住的人吗?偷得浮生半日闲,她高兴尚且来不及,又怎会给自己找事做?

任由两位娘亲摸摸自己的肚皮,梅行书不觉微笑,却见澹台夫人神色颇有些落寞,不由得问道:“干娘,您怎麽了,不开心吗?”

澹台夫人连忙收起情绪,摸了摸梅行书的脸,叹道:“干娘是为你高兴,但一想到非儿到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膝下却无一子,心里有些难过呀。”说着还若有所无地朝胧月的方向看了一眼,胧月是何等精细的女子,当下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就见她眼眶一红,但仍是强自忍着,两只素手紧紧地揪着袖口,神色凄然地望向澹台非,可澹台非不知道在想什麽,并没有去看她,兴许他连自己娘亲说了什麽也没注意。胧月见丈夫并没有为自己出头,明显被打击到了,但仍然克制着,没有显露分毫。

所说澹台夫人不喜欢她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倒不是觉得她出身微寒配不上澹台家,而是胧月的性子,明明颇有城府,却总是表现出一副温软柔弱的模样来,未免要令人觉得矫情。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也无多大坏心思,只是性格使然,让她下意识地在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面前表现的极其楚楚可怜,好像世人都欠了她的。澹台夫人虽出生在纺织世家,但自小性子就颇为外放,自是看胧月这般性格的女子不顺眼。但儿子喜欢她也没有办法,若是要她像是对梅行书那般去对胧月,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虽说胧月的性子不讨她欢心,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温柔婉约体贴入微,儿子能受到好的照顾,澹台夫人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婆媳之间难免生疏,做不到亲密无间。

梅夫人一听手帕交这麽说,有心劝慰:“说的这叫什麽话,非儿年纪又不大,胧月也正值年少,这麽急着抱孙子做啥?小心日後你两只手都抱不过来!”

她宁愿抱不过来也好过一个都没有啊!澹台夫人正想反驳,蓦地,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她的,抬眼,迎上的便是梅行书美丽的笑颜:“干娘莫急,淑儿略通岐黄之术,如若干娘不嫌弃,等到孩子生下来,可以让淑儿给嫂嫂诊上一脉,干娘以为如何?”

澹台夫人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好好好,那当然好,不过现在你的身子为重,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可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要柱子抱你出去吹风了知道吗?咱这个年可得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