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心思粗,没注意到这些事,除了他自己媳妇儿之外,其他人穿什麽样长什麽样他都不在意,可被梅子一说,他好像也想起来了,铁妞儿的穿着的确是过於夸张了。若是跟村里其他人相比,那倒不觉得什麽,可是一跟铁二站一起,那模样就特别明显了。铁大娘的偏心,可不只是一点点。“那、那咋办啊媳妇?铁妞儿毕竟是大伯家的女儿,咱们要是想帮铁妞儿,别人会说咱们多管闲事的。”
梅子知道铁柱说得对,他们的担心,若是落了别人口实又该如何?铁妞儿又不是无父无母,怎麽轮得到他们来操心?只希望铁大娘对铁妞儿能有一丝的怜悯之心,能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刚想起身,梅子突然又想起了很重要的一点:“柱子,你可知道铁妞儿要嫁的是哪个人家?”见铁柱傻乎乎的摇头,她叹了口气。“若是可以,你还是问一下吧,我总觉得依大娘的人品,给铁妞儿找的人家肯定是以聘礼看的。”
媳妇的交代,铁柱当然使劲点头:“俺下午就打听打听去,媳妇你甭担心。”他挠挠头,想起铁妞儿好像已经有二十余岁了,早就是个老姑娘了,不过她身形瘦小,所以看起来顶多也才二八年华的模样。
得了铁柱的话,梅子就放心了。她点点头,铁妞儿的事情他们是操不得心的,只希望铁妞儿不至於苦命,还能有得一线希望。梅子沉吟了很久,一抬头就瞅着铁柱已经把碗筷收拾好都洗乾净了,不由轻笑道:“你把我的活儿都做了,让我做什麽去啊?”
“媳妇什麽都不用做,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就行了。”铁柱嘿嘿笑,把碗筷放进橱柜里分类放好,然後在经过梅子身边时亲了她一口,去锅屋刷锅准备喂鸡和驴子了。梅子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实在是闲着无事,只能拿出前几日去镇上时买的几匹布料,准备给铁柱做几件袍子,春天快来了,棉袄是肯定不能再穿了,铁柱之前的衣服要麽是补丁烙补丁,要麽就是这边破一点那边破一点,还有几条亵裤,也都破旧不堪了,这样一想,她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梅子拿出针线包跟篮子,坐在堂屋门口,晒着太阳认真地做针线,铁柱动作麻利,很快就喂完了鸡仔跟驴子,转身一迈脚就又出去了。
等到梅子把铁柱那几条破破烂烂的亵裤缝补完的时候,铁柱刚好回来了,他怒气冲冲地踩着暴走的脚步,恨不得把门都给拆下来。梅子一看就知道他打听来的结果肯定不如人意:“怎麽样,你问得是谁,他们怎麽说?”
铁柱气呼呼的,鼻孔里喷出强烈的气息,咬牙切齿地回答:“先去三哥家的,三嫂告诉俺说,铁妞儿许的那个陈二,根本就不叫陈二,人都唤他做陈瘸子,以前娶过好几个媳妇,给他打跑了一个,病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是难产死的,不过三哥说村里的人都不信,陈瘸子是在媳妇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喝醉了酒,他媳妇是活活给打死的,一屍两命!”
闻言,梅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麽!那官府难道没有管吗?如果那女子是被打死的,身上定然有伤痕,怎麽陈瘸子反倒没事?”
“他舅舅是县丞,跟仵作交好,所以瞒过去了就。”铁柱一拳砸在墙上,“大娘居然要把铁妞儿嫁给陈瘸子,这不是让铁妞儿去死吗?!那陈瘸子对媳妇向来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拳打脚踢从不手软,铁妞儿哪里能吃得消!”
梅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可是她很清楚,她没有办法。是的,没有办法。铁妞儿是铁大伯的女儿,铁大娘则是她的娘亲,她有爹娘,就怎麽也轮不到别人插手婚事,今儿个哪怕铁大娘要把铁妞儿卖到青楼,他们作为外人,也什麽都做不成。“柱子……你可曾去打探大伯的口风?要想不把铁妞儿嫁给陈瘸子,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陈瘸子退婚,二就是让大伯拒绝。”
铁柱摇头:“俺问了,大伯要给二蛋攒上京赶考的银子,家里这几年都是省吃俭用勒着裤腰带过日子的,後来铁大成亲,他媳妇现在又怀着身孕,孩子出生少不了也得要银子,陈瘸子给的聘礼又十分丰厚,他那里会不同意?还有,陈瘸子知道铁妞儿的智力有些问题,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他就是想找个女人,想打就打,又能玩,铁妞儿跟个十岁小孩差不多,他巴不得呢,又不会跑又不会告状,娘家也不疼她,这样的媳妇哪里找去?”
这麽说,铁妞儿是嫁定陈瘸子了?梅子觉得无比悲哀,就这样决定了一个人命运,这是多麽的不公平。可这世上又哪有那麽多的公平存在呢?
☆、(11鮮幣)鐵妞出嫁
“媳妇儿,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铁妞儿的事情,等见了大伯俺再劝劝他就是了。”见媳妇脸色不好,整体的情绪也下降了很多,铁柱很担心,连忙安慰。
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除此之外,他们什麽都做不了,也没法帮到铁妞儿什麽。梅子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向屋外──那里一片晴天,阳光正好,但是这世间有太多太多黑暗的角落是照射不到的,有光必定有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嗯,你只随口劝劝便好了,切莫与大伯起口角,被人知道了,定是说我们的不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哪怕是宗亲,也是不能插手的。
“俺懂。”铁柱点点头,满脸的怒色还未完全降下来,但也好了很多了。他这人其实挺没心没肺的,对於不重要的人向来能做到视而不见的地步,譬如铁大娘,譬如铁大铁二,譬如铁妞儿。他跟铁妞儿向来生疏,被大娘赶出大伯家之後的这些年俩人连十句话都没怎麽说过,却不知道媳妇为何对铁妞儿如此关心?“媳妇,你为啥对铁妞儿如此上心哪?之前你不是根本都没见过她吗?”
被铁柱一问,梅子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也没什麽,只是想起以前自己在爹娘身边,他们也总是想着要给我找个乘龙快婿,虽然不顾我的意愿,但本质上还是为我着想的。同铁妞儿一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听媳妇说起以前,铁柱立马紧张了起来。梅子以前的家他从来都没有问起过,王大娘说她是父母双亡,他就一直没敢问,怕勾起媳妇的伤心事。再说了,他只想跟媳妇好好过日子,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才不想管。今天却听到媳妇主动提以前,还说、还说什麽乘龙快婿!“媳妇!你现在都已经嫁给俺了,是俺铁柱的媳妇儿!”
这吼声也太大了,梅子皱了皱眉:“我知道,没说不是啊。”
“那、那你还说什麽乘龙快婿!”铁柱继续跳脚,大声咆哮。
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笨蛋,我都说了是我爹娘,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再说,我之所以提及此事,也只是因为看到了铁妞儿有感而发罢了,我爹娘即便是不顾我的意愿,心里也是疼我爱我的,不像铁妞儿,如此命苦。”不过,对铁妞儿而言,也许并不是命苦。正因为她懵懂无知,凡人所有的烦恼和悲哀她就不会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过一辈子,也许并没有那麽糟。人就是因为有了思想,想要自由与逃脱,才会惹祸上身,让自己陷入囹圄,无法逃脱。
就、就算是已故的岳父岳母说的,在他听起来,也非常的让人不开心哪!铁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上前把梅子一把抱到怀里,狠狠亲了一口,万分地得瑟:“反正不管怎样,你现在是俺媳妇儿,其他人都别想!”
大白天的……梅子一把拍开铁柱的手,推着他出了堂屋。铁柱耍赖不肯挪动位置,梅子推一下他就走一下,直到被推进铁铺。
帮他把围裙穿好,不忘叮嘱他好好打铁,铁柱点点头,又在她的粉颊上偷袭了一口,梅子瞪了他一眼也就算了,重新回到堂屋去做衣服了。
她还是带着希望的,盼着铁大伯能给柱子点脸面,铁妞儿也能逃过嫁给陈瘸子的命运,但是梅子的希望落空了。虽说,她早就料到了结果。不管从哪方面说,铁大伯是都不会拒绝这门亲事的,哪怕铁妞儿嫁过去的确是被糟蹋了,是受罪,他也不会拒绝。铁二要参加乡试,倘若乡试过了,那便要进京赶考了,京城不比蓬门荜户,开销什麽的都要翻好几番,那必定是笔不小的数目。铁大的媳妇也快生了,请稳婆办生辰洗三……诸如此类都不能缺了银子,倘若铁二中了举,那就还要花银子打点关系……处处都要花钱,铁大伯怎麽会拒绝陈瘸子的提亲呢?
果然,铁柱的劝说完全没有效果,但是铁大伯答应给铁妞儿多办置点嫁妆,这样的话,婆家的人也不会太过看低她。可是一个智力只有十岁的女人,又如何能够自保呢?
铁妞儿出嫁的前一天,铁大娘上门找梅子柱子夫妻俩当日去帮忙,梅子虽然不能帮别的,但还是为铁妞儿亲手绣了一套嫁衣,铁妞儿的梳洗装扮也都是由她一手负责的,铁大娘可谓是做了甩手掌柜,关於铁妞儿的事情是完全不管,只让梅子操心。梅子每每看到铁妞儿,都觉得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自己当时懂得逃脱,懂得自由,却不懂得得到的自由,又是另一个束缚的开始。
铁柱在前几天紧赶快赶,砍了几棵树,给铁妞儿打了张床和梳妆台,算在了铁妞儿的嫁妆里。兴许铁大伯也觉得自己亏待了女儿,除了银子之外,给买了几身新衣服和几盒胭脂水粉,以及家里剩余的大米白面之类的,总之,加上铁柱梅子帮忙,铁妞儿的嫁妆在村里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白皙的素手执着桃木梳,一点一点梳理着铁妞儿的头发。梅子不懂自己跟铁妞儿比起来,到底算是幸福还是不幸。很多时候什麽都不懂,比什麽都懂,要悲哀多了。可是没有思想,像个木头人,难道就会幸福一些吗?
“哈哈、哈哈,漂、漂亮!”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铁妞儿跟梅子已经相熟了。她指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住地拍手哈哈笑。梅子握住她的手,柔声哄着:“铁妞儿乖,别碰脸,待会儿妆花了可就不好了。”
对於面前这个温柔的女人,铁妞儿是喜欢的,因为在她仅有的意识中,她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所以她也很听话,立刻就放下手。梅子瞧得愈发心酸,摸了摸铁妞儿的脸,轻声叮嘱:“你记住,日後若是有人打你骂你,切不可再肚子忍受,要记得回家来,嗯?”
铁妞儿虽然不懂梅子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梅子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底说不出地难过。
把脸洗干净,头发梳整齐,涂上胭脂,也是小美人一个。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却要嫁给一个以虐待妻子为乐的中年瘸子!
☆、(10鮮幣)此章無題
此章无题
刚刚帮铁妞儿打扮好,铁大娘就推门进来了。梅子起身,唤了声大娘,也许是因为即将有大量银子入袋,所以铁大娘的心情很好,满脸堆笑,见着梅子居然也是亲亲热热的,倒是让梅子吓了一跳。她不住地夸梅子手艺好,会做饭又会女工,还夸她人美心善,帮铁妞儿准备了这麽好的嫁妆……梅子总觉得她看铁妞儿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张价值无上限的银票,怎麽都觉得不舒服。
“妞儿啊,以後嫁到人陈家,你可就是人陈家的媳妇儿了,要安守本分,奉养老人,丈夫说什麽都要听他的,懂吗?”铁大娘的嘴巴不住地一张一合,说个不停,却一点都没有想自己是不是也做到了这些。“千万别偷偷跑回家来,俺跟你爹都上了年纪了,也帮不了你什麽……”
梅子实在是不愿意再听她废话,道:“铁妞儿,站起来,嫂子看看衣服是不是穿好了。”
铁妞儿听话的站起来,其实衣服是梅子帮她穿的,怎麽会不好呢?只不过梅子不愿再听铁大娘那一直在说的话罢了。活了近三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与无助。她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些在她面前发生,而她无能为力。
铁妞儿嘴里还含着块糖,她伸展着双臂让梅子帮她整理衣服。梅子还想再叮嘱她些,却又觉得不管说什麽,都是废话。铁妞儿听不懂,说这些话,只是徒增困扰罢了。拿起木梳把那略显淩乱的刘海梳了梳,多麽青春年少的一个姑娘,她是这麽的纯真无辜,可马上,她却要嫁给一个完全不会疼惜她保护她的男人。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咯!!”
听到外面的喊声,梅子猛地缩了下手,她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哄着铁妞儿:“乖,铁妞儿,咱们要出去了,啊。”
铁妞儿好像也知道自己该做什麽,没说话,只是咯吱咯吱嚼着糖块。对她来说,嫁给谁,做什麽,那都不重要。这几天已经是她所有的回忆中最幸福的了,有糖吃,有漂亮的衣服穿,身上脸上都是乾乾净净的,没有人打她骂她,每天能够吃饱饭,睡暖和的炕……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其他的她不懂,也不想要。
门被打开,来接新娘的陈家人哗啦啦都挤了进来,铁妞儿有点害怕,朝梅子身後缩了缩。梅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摸摸她的脸:“乖,别怕。”
大伯跟铁柱还有铁大铁二都进来了,铁大媳妇由於身怀六甲所以没有出来,怕冲撞了身子,所以之前属於长媳该做的事情都交给了梅子。也所以铁妞儿这几日才能得到这麽好的照顾,她甚至连洗澡都不懂,需要梅子一点点教导。
陈瘸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年近四十,脾气不好,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很喜气的样子,长相倒还不错,看起来竟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听说小时候曾读过几年私塾,後来因为爬山不小心把腿给摔瘸了,从那之後性格大变,一言不合就会抡起拳头揍人,不管是对谁。
瞧见铁妞儿的时候,陈瘸子的眼底微微闪过一抹讶异,梅子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铁妞儿长得虽算不得美丽,却也是眉清目秀,也许是因为这麽多年被虐待的缘故,铁妞儿浑身都洋溢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她的眼睛又极其乾净,无辜至极,让人觉得她只是个孩子,应该好好呵护着。陈瘸子握住了铁妞儿的手,她很害怕,下意识地回头看梅子,梅子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敢看向陈瘸子,但只看了那麽一眼就低了头,身体有点抖。
陈瘸子当然也看到了梅子,一时之间还有些看待,没想到村里居然还有如此美貌的姑娘,可惜却是妇人打扮,定是已经嫁人了。却不知这妇人同铁妞儿又是何关系,为何如此关心於她。他也不是傻子,早早就听过铁家是如何对待铁妞儿的,但瞧这少妇的模样,却似是十分关心,不知她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