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公主看了眼墙上的羊皮地?图,目光落在钜鹿上,这在靖北十三州,是最邻近北边蛮人的地?方,边境之地?,偏偏又极多的山,她略微忖度了下:“是个好?地?方,那边有互市,来往商队也极多,开镖局是有赚头的,山高林深,也便于躲藏踪迹,但靖北十三州都是靖北王治下,镖局本来就是个□□白道都要摆得开的行当,你带着生脸人,要入行并不容易,很容易就被?靖北王觉察到了。”
元钧道:“我已考虑到这一点?了,为什么选镖局,就是因为在钜鹿,光是挂牌的镖局就有五家,另外还有车马行、商会、武馆也养着护卫,实际上也会接护送商队的任务,因此镖行这个行当其实在钜鹿非常寻常。我已打听好?了,有一家小镖局名叫永兴镖局,因着丢了一次镖,赔了许多,那家镖局东主姓李,因着这事抑郁病重去世。镖局总镖师原本就看着主人面上做的,看主人去世了,也就回了老家,说是告老了。正是艰难的时候,那东主儿子听说却是不肯就关?了镖行,还在到处招总镖师,但听说生意?也接不到,工钱发不出?,陆续走了好?些镖师,我已命人私下接触那位李少爷,准备先以?投钱的方式先入了股,再把我们?的人慢慢渗透进去,这般便神不知鬼不觉了,这原本也是水磨功夫,不是一年两?年做得成的,不能?太过着急。”
弋阳公主听他考虑得长远,安排得周到,不由有些欣慰:“你安排得很好?,就这么办吧,你能?不急切而徐徐图之,这很好?。”
元钧道:“天命既然能?让我不必被?幽禁在那冷宫之中,这便是天命在我。我心里唯一担忧的,只有姐姐。”
弋阳公主一笑:“不必担忧我,如今……”她目光微微放远了些:“为今之计,我需要尽快有个孩子。”
元钧一怔,面上带了些沉郁,弋阳公主自幼带着他,自然看出?他的愤郁,微笑道:“不必如此,我倒对靖北王觉得有些同情,以?他枭雄之身,合该配一个温柔贤淑的王妃,事事以?他为先,前王妃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偏偏遇上我这样带着目的来的联姻,他警惕,他不满,却仍然还是尊重待我……不得不说他算得上是个君子,也算得上个英雄。”
“美人慕英雄,虽说立场不同,但我如今觉得,能?生下他的孩子,却是我赚了。”
她转头看向元钧,说起这等事,却无一丝羞怯之色:“人之一生,短暂之极,身为女子,更是芳华短暂,我有个孩子,无论是对我自己,对你,甚至对靖北王,都不是坏事,不必介怀。我也很期待有一个留着我血脉的孩子,更期待这孩子的父亲,是靖北王这样英雄气概之人。这段婚姻一开始充满了利益算计,他是否喜欢我,那不重要,在靖北王这一支的嫡系中,融入元氏的血脉,是这一场联姻最开始的目的,如若是儿子,来日元氏再嫁来一位公主,如若是女儿,则元氏可许以?后位,日此世世代代,靖北问题才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与元氏皇朝紧密融合在一起。”
“我早已嫁过一次,当初与驸马也算得上诗酒两?相和,可惜缘分太浅,没有孩子。一别经年,山海无期,风雨相随,我想,可以?有个孩子,无论儿子女儿,我会好?好?教他。”
元钧坐在靠背扶椅上,握紧了扶手?,咬紧牙关?,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眸光已变得柔软茫然。
弋阳公主转过头还在继续说着:“所以?如今我的任务,就是尽快怀上一个孩子,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在靖北王这里,争取到更多的喘息空间和支持。”她与扶手?椅上的清美少女四目相对,忽然失笑:“你怎么回来了?”
容璧有些讶然刚刚听到的话,但还是站了起来给?弋阳公主行礼:“公主。”
弋阳公主挥手?:“不必多礼,你回来了,那边衡之也回去了,这个时间,你应该本来是在睡觉吧?怎么熟睡也会互换的吗?”
容璧有些赧然:“没有……皇上不知为何忽然命人送了许多奏折来,说要让太子批阅,为君父分忧。奴婢并不会这些,拿着看了一晚上的奏折,一个字没敢批……都是军国大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阳公主眸光变得锐利起来:“父皇竟然还送奏折来让衡之批?是日日如此,还是只有今日?有什么特别之处?”
容璧老实道:“只有今日,突然命人送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日子,我都在函宫里试着做药膳,因着严统领从?太医院拿了很是珍贵的药膳方子来,听说因为皇t?上吩咐过各处不得短了太子殿下的份例和索求,太医院毫无保留。得了这么珍贵的方子,因此我想着既然做药膳,总得给?皇上那边献一份才好?,所以?每天都让人送一份呈给?皇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阳公主笑了:“他必然不会用,他如今疑忌之心很重,又是药膳,谁知道有没有看不出?的药理,尤其是他还服着丹药。我听说大冷天的,他都还用冰水,可见丹药让他血热气躁……”弋阳公主没再说下去这骇人的宫闱秘闻,而是嘉许看着容璧:“你做得很好?。”
“太子既然亲手?做药膳,孝敬给?君父再正确不过,谁也不会挑这个理儿。至于批阅奏折,大概是他想试试……看看太子是否被?囚得失去了心气。”
“我这位父皇啊,若是太子真的被?长期幽囚后失了锐气,失了傲骨,失了才华,他会失望觉得储君无能?,但若是太子全?然不低头不软化,他又觉得储君锋芒太盛威胁了他,这其中的尺度,不好?拿捏,横竖他现在也暂时还不至于走到弑子这最后一步,因此随衡之想怎么做都行。”
元钧一睁眼,忽然看到满桌的奏折,他也愣了一愣,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从?前自己还在替父皇理政批阅奏折的时候。怎么会忽然做这样的梦?难道自己仍然对那君父轻易就能?夺走的权力如此恋栈以?至于难以?释怀?
他正对着奏折出?神,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殿下,已快二更了。”
元钧转头,一眼却是看到李东福,又有些诧异,李东福看元钧还是兀自出?神,全?不动笔墨,心下有些着急,自从?将奏折送过来后,太子倒是一本奏折一本奏折的看了过去,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字未落,这可如何是好??到时候皇上岂不要大怒?
他连忙温声?劝道:“殿下还是早点?把奏折都给?批了吧,时候不早了,怕误了您休息。皇上既有口谕,您遵旨便是了。”
元钧缓缓重复:“父皇有口谕……”
李东福只以?为他还是心里有顾虑,连忙宽解道:“可不是吗?这才一开年,这积压的政务就全?都送到龙案上来了,皇上白日和大臣们?议政,已是十分辛劳,到了夜里看到这许多奏折,才道要送给?殿下您批了,这也是为君父分忧啊。”
元钧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做梦,却是自己已回到了自己身体内。
想到那小宫女坐困愁城,看着这满桌的奏折发呆的样子,元钧忍不住嘴角都带了一丝笑容,他伸手?拿了笔,李东福大喜过望,连忙将磨好?墨的砚台推过来。
元钧将笔饱吸了那朱墨,拿过奏折,看到上头内阁已写了票拟,看了下拟办意?见甚妥,便用朱笔批了个圈,然后递给?一旁服侍着的小内侍,小内侍捧着过去放在另外一侧的案桌上,这便已是批完了一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钧却又已拿了下一本起来看了眼,这却是兵部上奏要增加边备的,背后附的详单却不清不楚,元钧在内阁票拟上批上:“发回兵部商户部重新核算详单。”
李东福只看太子殿下一开始批奏折,便处理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那堆小山也似的奏折便已少了一半,他心中一边欣慰差使总算办好?了,一边却又暗自替太子神伤,也不知皇上明日看到这些,是欣慰呢,还是……更忌惮了呢?
帝心难测啊!
清欢
“太子前夜一直只看着奏折, 一字未签。后来?到了后半夜,忽然下笔如有神?,不?过半个?时辰,就批完了所有折子。”
元自虚慢慢拿了几本折子看了看, 不?予置评, 只吩咐道:“都送去内阁发回各部吧。”
太?子批过的折子第二日发回内阁, 内阁哪有不?认识太?子的字的,要知道太?子可是十二岁就出阁听政了,一时朝堂似乎仍然平静,私下却已又暗流汹涌。
就连骆皇后都一瞬间慌了,找了骆国舅进来?商议,骆国舅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仍然分析道:“未必是什么?敲打,又或者是试试朝臣,很可能……皇上到底年高了,精力不?济, 理政到底辛劳,终究需要人替他?分担, 还是二殿下若是也能尽快熟悉朝政,替皇上分分忧就好了。”
骆皇后摇了摇头, 脸上带了些抑郁:“当初先皇后和太?傅势大, 皇上也还……没那么?猜忌,太?子早早就去?了六部衙门、内阁听政, 对?政事?自然熟悉。老二哪有这机会, 不?过日日在上书房读书罢了, 哪有沾手朝政的机会?”
骆国舅道:“我明日便?让人上折子,建议二皇子、三皇子都到六部听政。”
骆皇后一怔:“这样?大胆, 会不?会反遭疑忌?”
骆国舅道:“你若是看到今日太?子批的折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如今皇上心头最疑忌的必是太?子。”
骆皇后眼眸闪动,带了些幸灾乐祸,又带了些不?甘:“处理得极好?”
骆国舅道:“太?子十二听政,阁臣和六部官员,都赞不?绝口,他?甚至在大理寺主审过案件,无一差错,越是这般优秀……皇上越是疑忌。只是沈后早逝,又有弋阳公主照应,皇上对?他?一直怜悯,只是再如何,碰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是绝不?容许的。皇上,可是要求长生的。”骆国舅意味深长。
骆皇后笑了声:“若是沈后还在,只怕现在也是要被牵连的。”她到底带了些不?甘:“少年夫妻又如何……”她微微嗟叹了声,想起到底太?子得到的教养是其他?皇子远不?能及的,而自己在皇帝心目中,更是连那死?皇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第二日果然便?有御史弹劾二皇子三皇子奢侈无度,造园扰民。
到底是自己儿子,元自虚自然是不?以为然的,皇帝至高无上,天下都是他?的,他?的儿子奢侈享受些又怎么?了。不?过御史既然弹劾,总要做个?姿态给朝臣看,省得史书上将来?不?好看,便?吩咐下旨申饬两位皇子,又命翰林院派上四位翰林为皇子讲师,教导皇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骆国舅便?出列上奏道:“臣以为,两位皇子龙章凤质、天资粹美,只是年岁尚幼,常居深宫之?中,锦衣玉食,患于骄盈,不?闻其过,不?知稼穑艰难,臣请陛下开恩,命两位皇子到六部听政当差,这才能够体恤陛下治理国家不?易,知晓百姓民生。”
元自虚微眯双眼,仿佛不?以为意,微一挥袖:“骆卿所言甚妥,拟旨命两位皇子入六部当差,半日读书,半日听政。另外,正?好过几日正?是亲耕劝农了,让二皇子三皇子都跟朕一并亲耕。”
简单的一道诏命,又让朝堂上刚刚看到太?子批回来?奏折的大臣们重新?浮动了心思。
无论?如何,如今是谁都不?敢站位在哪一位皇子那里了,只能老实忠君,这大概也就是帝王心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