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们可不想惹事也?被捆上去牵狗一般牵着,全都老实地站着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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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一对?夫妻尴尬的哀嚎声,女子?一时?震惊地张大了嘴不敢再哭,只有那男子?仍然色厉内荏大喝道:“怎了!不是官府也?能拿人吗?打人了啊!”
只看到店门忽然打开,几个护卫簇拥着一位拥着华贵的白狐裘少年走了出来,少年虽然色如春花,却偏偏冷若冰霜,风致洒然,清贵异常。
他站定了,一双清澈眼睛往下看了一看,人群静了下来,他微微侧头示意,一个侍女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红毡上整齐码着银白色光亮如新的银丝元宝,一锭大概有十两?,摞在一起在日光下看着犹如一座小银山,射人眼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那男的都愣住了,然后一阵狂喜,嘴上却仍然道:“别以为有几t?个臭钱就能打发了我们,我老爹可是吃了你们的粥回?去肚子?疼就死了!问了大夫,说是药膳不能乱吃,定是有什么?相克克到了!”
元钧站在那里?,神态冷傲,声音却极清晰:“鄙人姓容,是这家店铺的主人。今日发生此?事,耽误了各位乡亲邻居的生意,先道个歉。另外,本人也?先把话明白放在这里?:一,若是真吃了我这铺子?的食物有事的,一应官司,本人承担,赔银赔命,绝无二话。这盘银子?放着,一会儿一并?送去官府。”
“二,若不是在我家铺子?吃出的问题,却受人挑拨聚众前来铺子?闹事,只要当着乡亲们的面,承认误会道个歉,本人也?可看在死者份上,可赏些烧埋银子?,助你们归家。”
“三,”元钧目光冷冰冰看过场上那些闹事的人:“若是心存歹意,受人教唆,血口喷人,污蔑攀诬,讹人钱财,阻人生意,那么?一并?绑送官府治罪。”
顿时?场中一静,那男子?上前道:“怎可能污蔑?我老爹在你们这里?吃了药膳,有邻居为证!回?去后就腹痛不止,汗出如浆,不过一时?半刻,就没了性命!”他身旁的妇人哀哀哭起来,似乎十分难过。
元钧却道:“一个一个回?话,我问,你答,我会让人记录,一会儿一并?呈官府裁断。”旁边早有护卫端出一张桌子?,一个账房模样的先生行礼后端坐下去,提笔等候记录。
男子?面无怯色:“你问!正好让大家都听听!”
元钧道:“死者是你什么?人?多少岁?”
“是我爹,五十八岁。”
“你父亲有几个儿女?妻子?尚在否?”
“我是独子?,我娘去年生病没了。”
元钧继续询问,仿佛不假思索:“你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做什么?生计?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我叫耿有富,家在屏风村,家里?种地的,父亲叫耿大山。”耿有富回?答得也?很快,但话音才落,元钧又?继续问:“你父亲耿大山是哪一天到我家铺子?吃饭的?”
耿有富十分顺畅道:“就是昨日,他回?去后还和我们说在城里?看到个新店才开张没多久,正在半价优惠,据说卖的是宫里?的药膳方?子?,他便吃了叫什么?四神粥,吃了以后一直不太舒服,让我们煮点豆粥给他压一压,然后喝了半碗豆粥,就大喊一声肚子?痛!然后抱着翻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就没气了!”
元钧问:“他是和谁在一起吃的四神粥?用了多少钱?在城里?还买了什么?东西?到城里?是做什么?的?是如何来城里?的?什么?时?候回?的村?坐车还是走路回?去”
元钧一句一句问着,十分详尽细致,那耿有富开始还神情紧张,后来发现问的都是些普通问题,虽然细,却都十分好答,便慢慢放松了下来,而又?因为元钧问得非常快,但却完全没有质疑,只是不停询问,也?就全部注意力都在回?答上,但也?都每一句都答上了,甚至面上出现了洋洋得意之色,显然感?觉到了胜券在握,眼睛甚至是不是看向了那一摞在日光中雪白发亮的白银。
药膳铺对?面的四海酒楼包厢内,一声叹息悠悠响起:“耿有富完蛋了。”
一个青衣文士凭栏往下望去,饶有兴致开口:“他说得越多,破绽越多,已经开始前后有矛盾了,尚且浑然不觉,还在洋洋得意以为编得完美。对?方?以势压制,以财诱之,不停发问,诱他说话,记录下来,只要将所有问题列举出来,立刻就能找出破绽,再交有司审理,便真相大白。”
旁边一个配剑的高大男子?不解道:“我不明白,究竟是不是吃死人,不是一验尸就明明白白吗?”
青衣文士笑道:“你不懂,要的就是闹事,只要场面混乱,铺主又?一直不出面。大部分人就会觉得东主心虚,市民不过是看个热闹,记住了这家叫养神药膳铺吃死了人。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目的也?就达到了,谁会去关心官府最?后审理结果?如何?”
“但是这容女官一出来,先镇压住混乱局面,将场面完全控制为主动,然后大庭广众之下,面色镇定无惧,毫不心虚,又?拿出财势诱人,又?是当街询问,只这一个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就已能够取信路人了,更何况那耿大富还如此?不经事,要不到一盏茶时?间,他便要说漏嘴了,你看他前后已经开始矛盾了。刚才说早上出门前喝的豆粥,后面又?说喝的麦粥。那容女官有意不纠正,只不停发问,显然是要等待致命的漏洞,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如何有着这样老辣的审讯技巧?简直像是在刑部、大理寺观过审理经验丰富的老推官了。”
文士转过脸来,眉目俊秀,文质彬彬,却正是燕地左相,人称小张良的卢佩陵,他看向包厢中圆桌上首坐着的身形魁梧高大的靖北王郭恕己,带了些幸灾乐祸:
“王爷,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公?主手?下有此?人才,志存高远啊,此?等人才幸好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之身,实为逐鹿天下之枭雄也?。”
“王爷看来要失算了。”
郭恕己眉目微动:“孤不过是顺水推舟,试一试罢了,叫州府巡按派人过去吧,孤也?看够热闹了。”
卢佩陵促狭问:“是继续要把这女官带去官府问话吗?”
郭恕己看了他一眼:“那是王妃女官,有职司在身,不可轻传,吩咐他们带走闹事人,秉公?审理即可。”
他站起来了一会儿,又?意味深长道:“孤听说,太子?十岁之时?,便在太傅的推荐下,到大理寺去旁观案件审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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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佩陵笑道:“沈后去得早,听说太子?自幼便是在王妃教导,姊代母职,如此?看来,王妃在理政上,只怕也?很有才华,因此?身边一个女官,也?能如此?不让须眉。惭愧,惭愧。我十几岁的时?候,不如这少女远矣。”
围炉
容璧此时?在函宫里, 看着水灵灵像一把子水葱的四个侍女,有点无语。
青豆、碧瓜、翠韭、绿葱,看赐的名字就知道太子是看到了她画的菜圃,虽然还惦记着那边药膳铺的风波, 但?也知道有太子和公主在, 又有王爷在那边, 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换一家铺子再开便是了。
她自幼进宫,拥有的东西不多,因此也不怎么有得?失心?,很是有一种随分从时的品格,药膳铺虽然是她想开的,但?本来也是弋阳公主支持下才能开出来,既然回到?了宫里,自然是先把饥饿的肚子给抚慰了,她不理解太子为什么如此能忍, 明明饥肠辘辘,却仍然还在写?字。她只问道:“今天食材有什么?”
蔡凡小跑着进来回道:“唐公公说天寒, 适合吃锅子,送了小羔羊、牛尾巴、两只猪前蹄, 一只鸡、一条鱼, 豆腐、细面,还送了各种豆酱、芝麻酱、豆腐乳、韭菜花、糖蒜、椒油、虾酱, 素菜有南瓜、萝卜、冬瓜、芽菜、菘菜、豌豆尖, 另外有腌好的雪菜、笋干、香菇干等等, 都全的。奴才?已?提前炖了羊肉清汤,殿下要?吃, 立刻就能拾掇起来。”
容璧做了决定:“就吃锅子,你们也吃,去叫严信还有沈统领进来,一起煮上,别浪费了。”
四位侍女面露喜色,连忙主动上去帮忙,却看到?早晨还冷若冰霜的太子,此刻却亲自走到?了厨房,指点蔡凡如何处理食材,熬煮汤底,调制酱料。
鸡整只抹上了黄栀子粉和姜粉,蒸上了,猪前蹄卤上,牛尾巴红烧,羊肉切成了极薄的薄片,准备和鱼脍一起下锅子。
奶白色的羊汤在锃亮的铜锅子里滚开起来,酱汁也都调好,容璧坐到?了上首,再次命他们:“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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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严信、沈统领也进来了,先坐了下来,四个侍女和蔡凡也小心?翼翼围上来,并没有着急入座,而是用巾子握着筷子,先伺候着烫肉,容璧看她们紧张,便道:“都说说你们哪里来的,家乡有什么特别难忘的菜肴吧。”
四个侍女十分拘谨没敢说话,蔡凡却是得?过容璧亲自指点做菜的,放松许多,连忙道:“奴才?家在海东州,家里贫寒,从小最喜欢的,就是雪菜肉丝面了。”他点了点一旁碟子里盛着的切好的雪菜丝:“这可是上好的雪里红,我们小时?候没有这么好品相,比这稀碎多了,好的都得?拿去卖。只有生日或是节日,母亲便会t?捞一些来切碎了,和肉丝炒了,那肉丝得?先用水、蛋清打了浆上劲了才?会特别嫩,和雪菜丝煮开了汤,下面,当初……我离家的时?候,我娘还给我做了一碗。”
说完他眼却红了红,当时?不年不节,母亲却忽然给自己做了雪菜肉丝面,雪菜肉丝还加了油炒了做浇头?,不像从前那样舍不得?放油直接煮汤,面里还卧了个蛋,他傻乎乎还暗自窃喜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只有他能吃。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因为已?谈好了马上要?送他入宫,他娘心?疼他马上要?挨一刀,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容璧也想起了自己入宫前最后一夜,母亲给自己包袱里放的煮熟的茶叶鸡蛋来,一时?也有些伤感,拿了片银叶子来递给他:“说得?好,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