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钧沉声道:“剪碎,烧掉,再继续细查,看还有没有。”
弋阳公主死死盯着那件龙袍,许久才艰涩道:“应该就这一件,宫里尚服局对龙袍都是有数的。这件我小时候见过,父皇当时带着母后和我秋狩,在外不小心勾破了,母后便让父皇脱了下来替他补,回宫没多久母后病倒,没多久去世了,后来宫里又换了几波尚宫,这龙袍大概就遗留在了母后这里也无人查问但我出嫁之时,嫁妆绝无可能添入这样的东西。”
私藏龙袍,等同谋反,这是能让整个定国公府都抄家灭族的东西,而且,作为太子的胞姐,自然而然会牵连到太子。
所以这龙袍究竟如何默默地藏在了弋阳公主的内库,一藏数年呢?
元钧握紧弋阳公主的手,感觉到了她整个手冰凉,低声道:“花妈妈。”
弋阳公主眼泪几乎落下来:“这仓库一直是她总管,那个容璧来,根本不可能进来,这东西,只有她有机会从宫里带出来,又藏匿在这里……他们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够确凿把我们一网打尽的时机。”
元钧低声道:“还需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又吩咐一侧沈安林:“将东西归置回原处。”
弋阳公主冷笑了声刚想说什么,忽然外边有侍卫进来,正是玉十四郎,他神情紧张单膝跪下回报:“公主,皇城兵马司李都尉带了皇城手令来,说是夜间紧急追捕一逃犯,说有证据逃入了公主府内。请求搜捕公主府。”
玉十四郎惴惴不安低声道:“李将军说因为罪犯穷凶极恶,怕害了公主性命,因此特意求了圣谕,允许在公主府上搜查犯人。”
弋阳公主猝然抬头和元钧对视了一眼,弋阳公主愕然道:“应该没有走漏消息吧?”
元钧想了下:“李康良,岳丈的确是骆家提拔起来的嫡系了,又是皇城兵马司的人,他来做这事,很快便能惊动五军兵马总督,然后直接通报天子前,倒是绝妙好棋。”
他看出姐姐的不安,宽慰她道:“应该没有走漏消息,而是计划内的……因为孤在,去皇庙祈福,正是皇后提出来的,父皇同意了。想来正是知道孤出来,一般都会来看看大姐姐。”
弋阳公主冷笑:“不错,到时候正可以一举成擒,连太子也一同拉下水。”她想了下,十分敏锐:“突如其来的迁宫,以及今晚,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骆后一定做了什么事。”
骆后一定确定了这是能够一举搬倒元钧的时机。弋阳公主心里沉甸甸的,却见有仆妇过来匆忙汇报:“公主,花妈妈服毒了!”
弋阳公主面色大变,仆妇低声道:“我们过去看着只说是府里丢了东西,所有仆妇都集中起来看着搜府,花妈妈自己只是安静坐着,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异常,久坐已久,身侧人觉得不对,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冷了,应是悄悄服了毒。”
弋阳公主脸色惨白,元钧低声道:“先把今晚应付过去吧。”
弋阳公主道:“你不能出面。
元钧到:“他们知道孤在的,没关系,储君在他们反而有顾虑,不敢妄为,大姐姐放心,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那要命的物事,自然没事。”
他起身,和弋阳公主低声又交代了几句,一块走了出来。
夜捕
皇城兵马司都尉李康良站在公主府门内,身后带着黑压压的将士。
门终于再次打开了,弋阳公主和元钧在家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元钧已换了一身极其华丽隆重的玄色衣袍,雪亮火把下玄袍上的四爪龙威严而沉稳,而一旁的弋阳公主则一身张扬的紫麒麟袍,姐弟两人并肩而出,气势凛然,所有兵将都在常年训练下下意识地垂眸低首,不敢直视贵人。
李康良看到元钧出来,眼皮微微跳了跳,他还以为太子一开始会避开,没想到居然直接就出来,果然姐弟情深,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也只能老实上前行了叩见储君的大礼,然后将之前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元钧却也不叫起,兀自出神了一会儿,仿佛没有看到公主府已经被兵将包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皇城司一贯负责京师辑捕之职,如今罪大恶极的犯人逃入公主府,公主千金玉体,岂能如此疏忽大意?今日罪人能逃入公主府躲避,明日是不是就能逃入内宫了。”
李康良单膝跪着,储君不叫起,他也只能在自己带的兵跟前毫无威严卑微地回话:“此乃卑职过失,但如今时间仓促,请恕卑职无礼,将功补过,尽快将那贼人搜捕到案,以免时间长了贼人脱逃。”
元钧点了点头,但仍然慢条斯理:“李将军说得有理,但长公主乃孀居,你三更半夜派人搜公主府,虽然奉诏,此事不可不通知定国公府,搜捕可以,定国公府必须派家将全程陪同,以免长公主名节有损,孤看你兵力不足,有定国公府家将协助,也能尽快将那罪大恶极的凶犯捉拿归案。”
李康良心中暗自吐槽: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天之骄女面首无数,名节?公主需要这东西吗?但这大道理压下来,他不得不勉强道:“遵命。”心里却暗骂,等一会儿等东西搜出来,正好把定国公一网打尽,倒是正合意。
元钧点了点头,派人过了一侧的定国公府敲门传了太子钧旨,过了不多时,果然看到定国公宋世轩亲自带着世子宋襄过来,面色严峻,匆匆拜见了元钧,一群家将身着黑衣按刀而行,翼护在后,气势森然,李康良看到他们那一身精良的皮甲,心里微微嘶了下,酸溜溜暗骂了声:妈的,比禁军的装备好多了,有钱就是不一样。
但是又怎样?等自己搜到那样要紧的物事,到时候定国公又能如何?呵呵。
李康良几乎看到未来自己拿到爵位的一天,垂下了阴森森的眸子。
弋阳公t?主却忽然笑着道:“今日太子出宫祈福,晚上过来看我,虽然谢将军带了皇诏,但事涉储君安危,此事不得不慎重,应当请京府尹一同派人搜捕才好,以免贼人狗急跳墙,伤了国之根本。”
李康良被堵得满腹抑郁,几乎压不住火气,待要再发火,想了下却忽然明白过来,这弋阳公主又是叫定国公府家将陪同,又是叫上京府尹来,自然是怕他们趁乱栽赃陷害,但是他们怎能想到,那要命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自己放?
他一想又有些得意,若是京城府尹在,那岂不是更多一个人见证,太子、公主深夜密谋,再看到那要命的东西,再加上定国公,正一举成擒,一网打尽!
李康良便也咬牙应了,不多时果然京兆府尹屁颠屁颠带着一队京军府兵也来了,一来就大礼参拜,然后谦虚道:“公主府有贼人,是臣下治下不严,今夜无论如何,定要捉住那贼人!”
弋阳公主微微一笑,转头向定国公宋世轩点了点头,宋轩转头挥手,禁军、定国公府私兵、京军三支队伍团团围住公主府,然后分成不同队伍,进入了公主府各个房间。
弋阳公主转头请定国公宋世轩、宋府京兆府尹周丹信、李康良到花厅里坐着,又命人奉茶上来。
五人坐着,元钧和颜悦色问宋世轩:“今日原本来得仓促,不曾向国公爷问安,身体可康健?府上老太太可好?”
宋世轩连忙道:“不敢当太子动问,臣身体康健,拙荆身子也康健,早知太子殿下驾临,合该前来问安伺候才对。”
元钧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又温声问宋襄功课,弋阳公主时不时插上几句,倒是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气氛,府尹周丹信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时不时衬上几句,倒显得一旁的李康良尴尬起来。
他也只是心里冷笑着,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一边只默默注意看着外边天色。
这一搜,就快到了天明。
天边鱼肚白的时候,公主府一处忽然冒出了黑烟。
李康良飕的一下站起来,几乎压抑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狰狞的表情:“定是贼人见势不妙,想要放火逃了!太子,公主!卑职即刻去看看!”
弋阳公主转头和元钧对了个眼神,笑着也站了起来:“那本宫和太子也去看看。”
李康良忙笑道:“公主何必亲临险地?”
弋阳公主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大概我这辈子都看不到第二次了,怎能错过?这么多人保护着我,李将军该不会觉得,这位穷凶极恶的匪徒,竟然敢在这么多禁军保护下,能够冲进来伤了我吧?”她重重地在“匪徒”两个字发了音,又似笑非笑看着李康良。
李康良甚至有一种错觉,那穷凶极恶是指着自己鼻子骂的。
来就来,他心里恶狠狠地想,他期待看着这对高贵的,眼高于顶的贵人,很快面露仓惶,恐惧的,狼狈的被他的禁军围住,被圈禁,被大理寺审理,被废黜……
他眼睛里带上了得意而隐秘的笑,然后躬身表示请便,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