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很快便被雨水冲淡,滴落在地,疼痛无声。

我把暮儿揽到身后护住,她既害怕又心疼地抽噎起来「郡主,呜呜呜......」

「我没事。」

听见我那句细不可闻的话,魏凛一声冷笑「徐云溶,你可真能装,又装大度又装好心,全京城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你这副虚伪的面孔吧。」

「魏凛,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忠告,知道你不会听才去找她,没想到......你们倒是般配。」

魏凛自然听得出挤兑之言,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很高兴「我跟桃儿当然是一路人,徐云溶,没有眼色的人是你才对。」

「你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我这一辈子,狼狈求人的次数不多,尽然都留在跟魏凛有关的事情上。

「放你走?」

「你又何时才能放过我呢?」

「徐云溶,遇见你,算我魏凛倒霉。」

鞭如银蛇,骤然而下,以江淮杨柳小楼入画的伞面被打个稀烂,飞入雨中,伞骨又被来往的马车轮碾碎。

一汩细细的温热自额头流淌,穿过眉梢眼角,沾湿睫毛。

暮儿几乎要冲上去与他拼命,被我死死拦住,魏凛目空一切,只待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他挥鞭有意擦破我的额角,无异于扇了我一耳光。

「魏小侯爷消气了吧?」

见我这么问,魏凛终于露出一丝好奇「俆云溶,这你都能忍?哈哈,看来你为了嫁我,还真是有够卑微的。」

我望向他,许是血在脸上溅得有些夸张,足令他一愣。

「魏凛,你还是那么幼稚。」

不记得是怎样回到的晋国公府,只记得车夫将马驾得飞快,一路上暮儿直哭,我的神情近乎恍惚,思绪飘远。

九岁那年金鳞池畔,初遇魏凛,他生得白胖糯圆,跟在我身后,唤我郡主姐姐。

我说我二人同岁,他不该称我姐姐,结果他却说我生于初春,他生于深夏,理应如此。

我被他缠的烦了想要逃开,结果不慎失足,跌落金鳞池,他惊慌失措地拉住我,可是一个比我矮半头的孩子哪有力气,最终理所当然地跟我一起摔进水里。

我不会水,冷湖里的最后记忆也只有一片黑暗,等重新醒来时,只有魏凛一身湿漉,坐在我身边哭。1

他救了我。

长街上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母亲的耳目,她先是数落了我一顿,紧接着气冲冲地进宫去了。

那日之后,父兄来看过我一次,又像以前一样与我分析嫁到魏侯府的利弊,希望我能知难而退,选择悔婚。

说到最后,兄长拂袖而去,按他的话讲,我是被魏凛迷了心窍,油盐不进。

因为我额头上这道伤口,晋国公府推迟了两家的婚期,听说自我上次去见过沈桃以后,她便闹着要进魏侯府,且等不及魏凛与我成亲。

魏凛爱护她,似是为了沈桃可以舍弃一切的做派,没几天便大张旗鼓迎沈桃入门。

人人都说魏凛疯了个彻底,未娶妻,先纳妾,并让妾室穿红走正门,连带着我也被殃及,传我被魏侯府下蛊,死心塌地爱着魏凛的话本子一度成为茶楼最受欢迎的故事。

坐在妆台前,我默默叹了口气,暮儿正在替我钗环,衣裳首饰,俨然是郡主的规格。

「郡主勿要叹气,今日郡主绝对能在宫宴上,艳压群芳。」

铜镜里,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幸好未留下疤痕,但还是在暮儿的坚持下,画上了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钿,雪凝的容颜被衬得明艳动人。

「暮儿,恐怕今日,有场风波要来。」

暮儿听不懂,好奇地问「难不成还有人有天大的胆子,敢闹陛下跟皇后娘娘的宴席吗?」

「从古至今,世人一直被教导亲情与理法,但亲情血浓于水,有时往往便也顾不得理法了。」

暮儿显然无法理解,懵懂的模样把我逗笑了,我站起身,回头却发现一身云鹤锦衣的兄长正等在门外,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撇过头去。

我笑盈盈地靠近他,讨好道「兄长今日俊逸非凡,怕是宴会上的京城贵女要流连忘返了。」

兄长不理我,转身就走,我跟在他身后。

听他没好气地开口「你别哄我,若真想让我消气就赶紧悔婚,我好光明正大地上门,把魏凛那个王八羔子的腿打折。」

我噎了一下,继续赔笑,等好话说得口干舌燥后,兄长依然不为所动。

没有办法,我只得上了母亲的车架,兄长则上了父亲的马车。

出了狼窝,又入虎口,我想,用这句话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最为恰当。

母亲一身宫服,端坐于马车中央,她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端嘉长公主,举止仪态尽透露着天家风范,只一个眼神瞪过来,我便立刻挺直脊背,两颊发烫。

我们一路来到皇宫,父亲母亲率先入席,还未出阁的贵女们需暂留在旁苑等宫人来引,入座分席,结果我刚一踏入,便被一道脆吟吟的声音叫住。

户部尚书之女柳如歆笑逐颜开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

「云溶!终于见到你了,你这段时间闭门不出,我曾去府上找你,结果被你哥拒之门外,他可凶啦!」

少女脸蛋如同珍珠,光滑圆嫩,一身娇憨气质,灵动可爱,她正是我十几年的闺中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