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爷与一众年迈的老人,还留在村中,不愿离去。一方面,这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上了年纪的人,不愿挪动,总盼着叶落归根。

另一方面,战事持续的太久,边关的将土粮草食物都已不足,村长阿伯不怕死,只盼着还能给那些土兵送些热饭。

她那时顽皮的紧,又是想念阿爷,便会偷偷瞒着爹娘沿小路上山,回那个小山村瞧一瞧。

偶尔从高处,瞧着那相互厮杀的战场,被吓到之后,又急急跑开。只是走远些,瞧见那城墙上竖起的红色锦旗,心中便觉安定几分。

那些大哥哥,会护着他们的。

这场仗打了很久,或者说,是拖了很久。

援军迟迟不到,死去了很多人。领头的老将军勉强撑住,赢得很艰难。待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援军总算来了。

她不知晓当日的情况,只是听闻送饭回来的村长伯伯哭的伤心,说死了许多年轻孩子。

长辈们围坐在一起,难过不已,她便也跟着抹眼泪。几个老人哭了许久,以至于到了傍晚,她还未下山……

其实如今回想,虞妃对那日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

那夜很混乱,兵马声不断,似有追逐的势头。再然后,一群兵将提刀冲进村子,不由分说砍死了村长老伯。

夜色很浓,她隐在暗处,被阿爷及时藏进一堆竹筐之中,没能被行凶的人瞧见。

但是借着火光,她却仔仔细细的记下了领头人的脸。

后半夜,她惊慌失措走小路跑回家,却抖着身体,看着担忧不已的阿爹阿娘说不出话。

那些人,是援军。他们,在杀人!

……村子里的人死了,听县里的人说,是被火烧死的。只是这般粗糙的遮掩,势必会引起那些老人子女的不满。

拖着死去的尸骨,他们合议,要去县衙讨要说法,势必要查明真相。

不待报官,县里,冒出了时疫。一时间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看顾那村子的几个死尸?

阿爹阿娘也染了病,高烧呕吐,几日间便消瘦的没了人形。

听闻县里要封锁火烧隔绝疫症蔓延,不少人试图逃跑,虞妃便是在那时,被爹娘用身体挡下刀枪,掩护着,逃离了葬身火场的命运。

她也染了疫病,只是侥幸,病倒在荒野路边之际,被一个游医赐药救了一命,又遇一跛脚阿婆,暂时有了落脚之地。

没有证据,但虞妃就是疑心,突发的时疫就是为了遮掩那些人行凶的事实,可她求助无门,不知该如何伸冤。

一次偶然,她听闻茶坊说书先生讲话本,意识到告御状这一说辞。而后,她寻了个酒楼杂役的活计,努力做工,打算攒够了路钱,便要去京都登门锣鼓。

只是路途遥远,光是赶路钱,虞妃便花费了两年之久。好在,两年过去,她长大了,足够独自上路。

拜别阿婆,虞妃的赴京之路也并不顺利,她遭遇了抢劫,险些被卖,磕磕绊绊入了京,却因为饥饿,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马车。

她被救了,还遇到了可以帮她的人,那位,姓言的大人。

也就在那时,她才知晓,她要报仇的目标,不止一个将军,还有更多,皇子,侯爵乃至……帝王。

太子被幽禁,联络皆有言大人传递。太子说,要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一开始,虞妃确实茫然,光是那些官位品阶的高低,她都分辨不清,更遑论如何筹谋复仇一事。

可她最终还是留下了。

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京都。若她就这么放弃了,阿爷与爹娘,村子里的那些伯伯,县城内那些枉死的邻里,他们饱受病痛的灵魂便再无伸冤解脱的那一日……

远处宫墙外,生出浓绿的树梢上,一群飞鸟啼鸣。它们相互结伴,展翅追逐,那自由翱翔的模样,拉回了虞妃的思绪。

颊边些许湿意,虞妃抬手去触摸,触手的泪痕……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宫中太过拘束,四角天空容纳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们表面逢迎,相互争斗,压抑又窒息。

所幸,她不再是虞妃,她还可以做回自已,如那些鸟雀一般,飞出宫外去……

第46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9)

与江涯领人清理了宫中狼藉后,楼笺去寻太子,却四处不见身影。

稍加思索,他辗转回到东宫,在书房的暗室内,寻到了靠坐在一旁酗酒的太子。

这地方楼笺知晓,大约也能猜到内里私纳的牌位。只是触及那些往事,他不愿多提惹太子伤心,便不曾多问过。

这是第一次,暗室门敞开着,令楼笺瞧见内里的情形。

外界日光大亮,带着暖意的光线穿透云层,只是暗室之中,踩下几层石阶,内里有些阴冷。

酒罐子倾倒,咕噜噜落在楼笺脚边。

他弯腰将瓶子扶正,瞧见的太子坐卧于逝者的燃灯牌位前,沉默不语。

“哥哥。”

楼笺轻唤,不见太子应声,缓步靠过去。

酒气浓重的厉害,走的近些,太子身侧也零散的放着许多酒壶,有的倾倒,未尽的酒液从壶口缓缓滴落。

放缓动作将酒瓶清理,堆放在一侧,楼笺拿了团蒲,陪同太子坐在一侧。

太子还在喝酒,抬起手中的酒壶仰头喝着。几年间养成的恶习,总是过于依赖通过烈酒来暂时忘却那些落在肩头身上凝重的阴云。

“哥哥,别喝了。”楼笺去擦拭对方溢出唇角的酒液,伸手将太子攥着的瓶身夺过去。

游慕松了手,有些迷醉,随着对方拉扯的动作,倒在楼笺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