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带动最后一点信纸,轻飘飘的落在林竹脚边。
宽袖舞动,一侧放置的长剑被人握起,铮鸣之声响在房中。
“……是把好剑。”长剑横于身前,太子扶着剑身,瞧着那锋利的剑刃,轻叹。
被押在下方的林竹摸不清对方想要做什么,但也无非是铲除异教徒的打算,他虽不算是清河教的人,但却是这次行刺的主谋,想来,是要被杀的。
不甘心,他还有仇……
手腕翻转,剑尖挑破那半面黑色面具。
“啪嗒。”
硬质的面具落地,剩下半张狰狞的脸就这么突兀的被展现于人前,林竹下意识的低头伸手遮掩,被身后眼疾手快的护卫阻拦按下,防止他还有没施展的后招。
明火的光束打在烧伤后斑驳狰狞的半张脸上,犹如实质的视线令林竹内心不安,即便明知如今相貌早已不同,他仍旧侧了侧头,避开上方人投过来的目光,出言打断对方的窥探。
“今日长街之上,持弓射箭的是我,想要你们太子死的人也是我,要杀要剐随……”左不过是一死,他并不畏惧死亡。
视线内,上座之人丢开手中属于他的佩剑,脚尖微抬,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示威之语被截停。
“玉郎君,罗刹鬼,近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剑客半面郎君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江湖之人,也来掺和朝廷之事?”
太子侧坐着,手臂支着侧脸,轻蔑的面容上逗狗般的神色将林竹激怒,那些挤压在胸中的恨意席卷而来,迫使他眼角发红。
“江湖之人,却也知晓天下道义。宸帝昏庸,太子暴虐,皇子纷争不断,启国人有目共睹。”
“你们残害忠良,弑杀无道,这天地下,还有法度?尊贵如太子,您可曾在乎过那些臣子良将?您可曾记得你们治下的黎民……若朝廷无用,改朝换代,又有何妨!”血淋淋的伤疤被揭起,林竹险些失了言语的分寸,好在他用言语盖过。
“大胆刁民,妄议当朝太子,论罪当诛!”太子身侧的近侍闻言,面色肃起,利刃出鞘,出言呵斥。
“诛?我一介白衣剑客,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你们株连九族的把戏,怕是无用武之地!”尖锐的字眼刺痛了他,经年积压的怨念勃然而起,他手心紧握,控制不住的要当下了却仇恨。
林竹余光扫过身侧的守卫,眼见压着他的人稍显松懈,虽然被灌下药物体虚无力,但如此近的距离……
骤起挣扎,手臂触碰到自已熟悉的佩剑,他立刻砍伤侍卫获得行凶的空隙,长剑刺向上方的太子,剑尖就抵在对方颈上。
只要再近一寸,他便可以杀了对方报仇雪恨,但往往事与愿违,这一寸犹如天堑,便是再也无法向前。
手臂被对方的近侍钳制,江涯此人力大如牛,是自小跟在太子身边的侍从,蛮力之下,纵使他剑术了得,也无可施展。
“跪下!”领事江枫从身后将其压制,一脚踹在林竹膝弯。
他被贯在地上,膝盖骨磕上坚硬的砖石,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腕被反转,卸到脱臼,长剑再次掷去地上,林竹愤恨不已:“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只是侧坐在椅子上的人并没有他料想中的任何情绪,甚至于,对方似是觉得百无聊赖,伸手示意周围的人撤去了对他的压制。
又在他即将触碰上剑时,开口威逼:
“若今日你这一剑刺下去,你倒是没什么,可惜,要连累你的那些江湖友人了。”
探过去的指尖微顿,林竹一僵,抬眸反问:“……什么意思?”
太子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的笑出声,踩着踏板从椅子上走下,蹲在他的面前,捏起了他半面疤痕的下颌,迫使他往侧边看去。
滚轮和铁链声震颤,木制的隔断墙壁撤去了半边遮挡,透过那些栏杆,林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
他们手脚锁着镣铐,在狱卒的呵斥和鞭挞,被束缚着口鼻,面色憔悴的站在自已面前。
风三娘,林叔,这些于他有恩的人……
“他们从未参与过这些……你为什么要抓他们……太子……你忘了你……”
言语戛然而止,或许是久别重逢,过近的距离,总是令他无端失控,恨与念交织错综,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头脑,他险些又吐露了什么。
堪堪止住言语,林竹仰头望去,明白时过境迁,人心善变……而他早就不是……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易于掌控。”眼尾下压,太子低垂着眸,黝黑的瞳仁里透不见光亮。
太子拍了拍林竹的脸颊,似乎在衡量一件物品的贵贱:“听闻半刹郎剑术了得,刚好,孤府上少了一个奴仆,你的价值,还算不错。”
觉得受到了侮辱,林竹梗着脖子不愿屈服:“你滥杀无辜,非为仁主,我死也不会为你所用……”
第41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
“啪!”
一巴掌将林竹的脸颊打偏,原本心情尚好的太子面色阴沉下来,盯着下方的林竹意味不明。
游慕往一侧抬手摊开,身边江涯会意,恭敬的放过去一颗朱红的药丸。
药丸捻在指尖,他施力将对方的下颚卸下,确保药被对方吞吃入腹,溶于喉管,才为之合上。
林竹目眦欲裂,张口咬在按压着唇边的指尖上,牙齿带出一道印子,而自已又被蓄力扇了一掌。
“殿下,此人性子执拗,冥顽不灵,恐伤您贵体……”江枫一脚将行凶的林竹踹翻,长刀在手,几欲劈空骤起。
“江枫!”一侧,其兄江涯出声制止,对上弟弟透过来的目光,瞥了一眼被踹到吐血的林竹,朝着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江枫不解其意,却清楚兄长的阻拦,负气撤开。
“无妨,孤还没驯养过猎犬,听闻此类野畜极难驯服,初时,免不得见些鲜血。”抬手摆了摆,游慕指腹擦过渗血的伤口,并未在意。
起身抬脚行至正侧躺在地的林竹身边,一脚踩上去,对方卡在喉头的鲜血被蓄力压出。
侧头吐出一滩血水,林竹覆上血丝的眼睛扬起,怨恨与屈辱填满了胸腔。
“你服了毒,需定期向江涯领一次解药,另外,若想你的那些友人安然无恙,你便该明白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