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朕记得你”赵元思想了起来,“天祐元年的进士,文章写得不错,一手簪花小楷也漂亮,是朕钦点的探花。”

姜书绾浅浅一笑:“三年了,官家还能记得,臣受宠若惊。”

赵元思心情忽然变得不错:“原本留着鸿胪寺少卿的位子给你,后来谁知右相力荐,说要让你外放出去历练一番,没想到,居然把你派去了燕山府路!”

“正是如此。”孟太后见赵元思心情变好了,也跟着笑道,“姜大人在燕山府路三年,无一桩冤假错案,当地百姓都说是位女诸葛呢。”

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姜书绾瞬间就想明白了,京中那些关于她的消息,竟是孟太后放出来的。

赵元思颔首,接连说出三个好字:“自海上之盟后,辽国归还我燕云十六州,燕山府路比其他路的形势更为复杂些,又在边境之地,免不了与辽国多有擦碰,你提点刑狱诸事能这般清朗,实属难得。”

“官家于臣有拔擢之恩,臣自当鞠躬尽瘁。”

此事是孟太后力推,姜书绾说话又是滴水不漏,赵元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大大方方地点头:“既然如此,姜爱卿便即刻去办吧。”

看着姜书绾离去的背影,孟太后眼中满是欣赏之意,越发觉得她知进退,明事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地对赵元思说道:“除了办事牢靠之外,哀家让她去查,还有一层原因,官家可知晓?”

“儿臣不知。”赵元思静静等待着,也想看看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

孟太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官家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明州出的那桩事儿?她,就是姜秉文的小女儿。”

这倒出乎赵元思的意外,然而他很快回忆起当年,若非那一桩事,大皇子二皇子两败俱伤,也轮不上他这个三皇子被册立为太子。

细细品味孟太后的用意,赵元思若有所思,想起方才姜书绾那双纯澈的眼眸,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疚,然而只是短暂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清明,道:“她父亲虽是二皇兄杀的,但却是因大皇兄而死。”

孟太后颔首:“所以,在此事上,她一定会秉公执法,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而聪慧如姜书绾,又怎会不知孟太后用意。

开封府处已经定案,所有的卷宗文书已经交至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衙门,她没有丝毫耽搁,即刻就去开棺验尸。

葱白、川椒、食盐和糟醋早已备好,青竹跟着她三年,早已从当初一见着死人就昏过去的柔弱娘子变成处变不惊的好帮手。

姜书绾一身素净白衣,面色庄重地跨过了火盆,口中含着姜片,挥手示意衙役将棺材重新打开。

从公主死亡当天至今,已有三日光景,此时正值三月,解开她的衣衫后清晰可见,尸体两胁、胸部,以及肚皮泛着淡青色。

那层青色,便是尸体腐败后形成的尸绿。

青竹听着姜书绾的吩咐,将捣碎的葱白递给她,而后见姜书绾取了一块湿布细细擦拭公主全身,再将那些葱白细细地铺在她身上泛青的地方,又将蘸了糟醋的纸盖在上头。

“大人,这是做什么?”从前在燕山府路,姜书绾很少亲自动手,此刻青竹不免有些好奇,递上帕子给姜书绾净手,而后问道。

“看看她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姜书绾解释道,“人死之后,皮肤泛青,伤口也不容易辨出,按照此法,过一个时辰后再用水洗净,若有伤口则会显现。”

一个时辰还早,青竹盯着公主脖颈间的伤口不禁疑惑:“难道,公主不是被人勒死的么?”

“先前尸检文书不假,的确是窒息而死的表象,但你仔细瞧。”姜书绾取了一根干净竹篾,点了点公主脖颈上几个关键之处,“首先鱼线不会勒到她窒息,只有可能隔断她颈部血脉,但这伤口却是在她死后才勒出来的。”

青竹微微张口:“大人这都瞧得出来?”

姜书绾点点头:“人死后血液已经停止流动,所以死后再割她的喉,创伤只在表面,你看这血荫便可知晓了。”

“大人,真神了。”青竹由衷地赞道。

“活人说话也许会骗你,但是尸体绝对不会骗人。”姜书绾笃定地看着棺椁中大长公主的尸体,似是呢喃自语,“万物皆有灵,不论他是谁,如此践踏人命,必不为天地所容。”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姜书绾仔细检查方才涂了葱白的地方,却不见任何痕迹。

这说明,除了喉咙口的伤痕,公主身上没有任何创伤。

怪哉,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钗头凤(7)

公主死因不明,全身上下并无致命伤处,甚至银针扎入皮肤也未曾验出毒素,若姜书绾找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最后见过公主的桃枝和柳枝二人就难以洗脱嫌疑。

毕竟她们承认,公主脖子上的勒痕是出自她们二人之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后被抓去顶罪的就是这对姐妹了。

根据证词,桃枝在庭院中见到大长公主的时候,她就已经呈这个状态倒在庭院中了,而柳枝半夜里寻不见桃枝的身影,还当大长公主那需要留人伺候,便想着前去帮忙,结果却看见一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那人是谁,也不敢出声,只得悄悄跟着,见他离开了之后才折回庭院。

那个神秘男子,是否就是杀害大长公主的真凶?

事情竟越发扑朔迷离,姜书绾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才会让尸体呈现出那样的形态?她躺在地上,脑中回忆着公主的死状,脖颈后仰,脚朝身后勾,模拟出与她一样的姿势。

闭上眼后世界,地面的寒气透过她的衣衫入侵后背的肌肤,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变得冰冷,黑暗中,自己的脖颈被人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绷直了脚不断后屈,企图寻找一个着力点,又仰长了脖子想要挣脱这窒息的感觉。

谢植推门而入,就看见姜书绾姿势奇怪地倒在地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箭步上前,伸手绕到她脑后扶着她的头抬起,顺势去探她是否还有呼吸。

“姜书绾!”

“我……唔……”

两唇轻擦而过之后,是微麻的触感,谢植只觉得这几日的旖旎春梦都不如这蜻蜓点水的一碰来得惹火,不禁回忆起了那一晚的梦,凉凉一身月色,他与姜书绾纵情缠吻,难舍难分,她柔软的嘴唇,温暖的身体,都是那么的真实。

姜书绾挣扎着要起身,手搭在了他腿间,在被她触碰的那一瞬,谢植身下忽然一片僵硬,有什么东西正蓬勃欲生,他有些懊恼了别过脸去,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而已,居然就可耻地有了反应。

这样与那些纨绔登徒子有何差异?

谢植一把推开她,尴尬地站了起身,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慌:“青天白日的,你躺在衙门里搞什么?我还当你中了什么毒。”

“对了!”姜书绾被他摔在地上,顾不得后脑勺疼,赶忙直起身来,神情激动地抓着谢植的手臂,“难怪银针测不出,此种毒药一定是通过麻痹人的神经,而后抑制呼吸,令人脑中枢被麻痹而致死。”

方才那意外一吻,竟令她回忆起与谢植同眠的那一晚,毒药并非通过一种途径传播,可能是唾液,可能是血液,也有可能是直达人的中枢神经。

谢植听她一番话,也恍然道:“所以仵作以银针验毒,检查公主的口鼻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出现了一种他没有见过的毒药,这种毒药杀人的痕迹非常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