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薛子望倒是听话的松手,走到谢植面前:“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殿前司都指挥使韩遇,正领了皇帝的密令,前去抓捕定远侯。”
这是一剂猛药,要么直接将安王他们的行动被扼杀,要么彻底激怒他们。
三方都在迟疑,赵元思让谢植去试试水,就是计划着,如果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让定远侯把怒火转移到谢植的身上,而薛怀庭作壁上观,如果情况不对,就让薛子望去认罪。
“我对这个没兴趣,你先把绾绾松开,无论安王和你爹要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谢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愠怒过,他盯着薛子望,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次,放、她、走!”
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薛子望的眼眸亮了亮。
“是她自己要来的。”薛子望笑着回头看了看姜书绾,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看了又看,然后一边把玩着一边对谢植轻声说,“你不死,她就没办法活,嘘别让她听见,否则我不高兴了,你们俩就都永远留在这里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植的心紧张得皱成一团,“你去跟安王传话,今日让我们离开,我欠他一个人情,他知道的,这个人情他早晚会用得上。”
谢植果然很有手段,这样的时候还能和他谈判,但薛子望不在乎什么安王,也不在乎什么薛怀庭,就算他们俩因为策划谋反被砍了脑袋,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他不允许他染指姜书绾。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也是最好的刑狱官,天下的公平与正义在她手中握着,任何人都不能让她手中的天平倾斜。
“不辞身死济天下,愿以赤胆献獬豸。”薛子望第一次听到这两句诗,就知道,为了公平与正义,她甚至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
他当然知道姜书绾的梦想是什么,而谢植的存在,只会一步步蚕食掉她的梦想,把她也带进深渊,就像自己的阿娘那样,深陷在薛怀庭的谎言中不愿醒来,为了成全他的权欲而甘愿自我牺牲。
他没有能力阻止阿娘,现在已经长大了,一定要阻止姜书绾。
所以,今天他一定要揭穿谢植的真面目,让师父彻底看清这个男人,并不值得她付出一切,为了师父,他可以付出一切。
于是薛子望清了清嗓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
他把那白色的瓷瓶放在桌面上,对二人说道:“这里面,是宫中禁药,名唤牵机。”
鹊桥仙(3)
姜书绾难以置信,她没有想到,薛子望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他们身边了,她脑海中想起当时审理此案的时候,桃枝与柳枝姐妹二人曾说,见到过一个男子出现在大长公主府。
“当时,我带着这瓶药前去鸩杀魏国大长公主,谁料却被皇帝的人抢先一步。”薛子望微微一笑,“没想到大家都选了同一种毒,后来这东西就一直搁在我这,没想到今日能拿出来用。”
和他刚刚对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姜书绾拼命挣扎,她呜咽着哭喊,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说出来之后,薛子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真累啊,一个人的心里面要藏这么多的事。”
谢植面色凝重,顿时了然:“所以,周肃把张吉杀人的手法告诉了你,然后你们还在其他各路散布谣言,残害无辜。”
薛子望大笑:“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与张吉早就相识,如意戏班当时在安王府表演,我就瞧出了他和张如意之间矛盾重重,取人魂魄的茅山道术,正是我传授给张吉的呀!”
他走到姜书绾身边,缓缓取走她口中的手帕:“师父,你骂我吧,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大长公主府陷害谢植,桃叶县杀人取魂,还有那些谣言,都是我做的。”
口中的阻碍被取走,姜书绾大口喘息着,然而她刚刚眼泪流得太多,嗓子都哽咽住了,喉咙口一片温热:“子望,回头是岸,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快把谢相放了,现在收手,他一定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薛子望无奈地笑笑,“师父,我回不了头了,昌沧县的新娘自杀案,是我帮着孟庆山杀了方文仲,我一直潜伏在你的身边,做安王和薛怀庭的眼线。”
“言归正传吧。”薛子望离开密室,走到外面,把铁门重新锁好,隔着铁窗摇晃了一下手上的钥匙,对他们说:“一刻钟之后我会回来,如果你们都还活着,那我就送你们俩一起上路。对了师父,我给你打的是活结。”
薛子望没有一丝迟疑地转身,他在心里默默说,师父,对不起,最后还要骗你,但我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然后不知薛子望触动了什么机关,谢植面前那扇门,竟也自动打开了。
谢植抢先一步,把那只瓷瓶握在手里。
“不要,谢植!”姜书绾挣扎着从绳索中挣脱,就要去抢他手里的瓶子,“薛子望说了,这只是一个游戏,不要喝!”
谁知道他面色平静,把手背在身后,不让她去碰:“不,他没有开玩笑,薛子望既然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们了,那就代表,他不是在跟我们玩玩而已。”
“那他就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姜书绾抓着他另一只手,“不要相信他的话,我们都不要喝,要么就让他把我们一起杀死。”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死?”谢植温柔地笑笑,还是习惯性地捏她的脸颊,和她玩笑,“他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开门,这里可不是监牢,等到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时候,我们说不定会吃对方的肉。”
“到那时候再说。”姜书绾圈住他的腰,把侧脸贴在他胸口,“你的肉又老又硬,又不好吃。”
谢植揉揉她的头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我早就看出来这个小白脸有鬼,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居心叵测,绾绾,你看人的眼光,着实还需要再练练,尤其是在礼部那样的地方,每年的科考大权在你手中,可千万不能给大宋朝廷,引狼入室。”
“是啊,我看人的眼光确实不行。”姜书绾咕哝了一句,“否则你的心思,我早就该知道。”
瓷瓶掉在了地上,姜书绾不可置信地抬头:“你在干什么!”
牵机的毒发作很快,但他还有话没有说完,谢植不想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按着她的头,把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绾绾”谢植迟疑了片刻,手掌心贴上她的侧脸,恋恋不舍地温柔抚摸,“答应我三件事,第一,赵元思重权欲轻感情,将来必与孟太后分歧,你万不可嫁他,否则夹在中间会难做。”
他这是在交代最后遗言,姜书绾又怎会听不出,几乎要哭出来:“你胡说什么,我与他不过君臣……”
谢植却坚持:“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姜书绾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摇摇欲坠。
谢植亦是万般不舍,而后摘下玉扳指,交到她手里:“其二,这是陈郡谢氏的家主印信,交给谢桥。”
“好,我一定亲手给他。”姜书绾的身子止不住地颤,一串眼泪抖落在手心,打湿了那枚扳指。
“最后一件事。”谢植又捏捏她的脸,“我尚未娶妻,也无子嗣,就得劳烦你每年祭扫坟墓,来看我一回。”
还不等姜书绾应声,又补了句,“……我心眼不大,你只能一个人来,不许带你夫君。”
鹊桥仙(4)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带他去的!”姜书绾怕他还有什么遗憾未了,现下是谢植说什么自己就答应什么,只怕回答地不够快。
谁料谢植捂着自己的心口,不知是毒药发作了还是怎的,面露痛苦之色:“你……居然还真的准备嫁给别人?是真要我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