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姜书绾停下手头动作:“谭御史,为何你会怀疑谢相?”

谭赞微微摇头:“姜提刑,既然官家密令你我彻查考题泄密一事,那谭某也就不瞒你了,你且想想,谢植好端端地,岂会愿意搭理汪景明?”

这话不假,谢植这个人,可不是谁都能与他同席而坐,更不是谁敬的酒都会喝,昨晚姜书绾的确瞧见他与汪景明推杯换盏后又窃窃私语了几句,来往甚密的模样。

她能看得到,谭赞自然也看得到,如今话说开了,他也不藏着掖着,忧虑道,“……上船之前,我曾收到密函,汪景明似乎得到了工部侵吞铸造减水堤坝银钱的证据,拿着去与谢植献宝,想谋个六部尚书官职。”

谭赞眼睛眯了眯,似乎开始推案,他的逻辑十分简单:“想那谢植何等人物,岂会受他威胁,在船上做掉一个人,轻而易举。况且,不是还有别的人与汪景明有仇,可以洗一洗嫌疑。”

而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导姜书绾:“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被人蒙蔽双眼也是正常,以后需记住,切勿将感情与公事混淆,辜负官家一番心意。”

“如此说来的话”姜书绾抬眼看了一眼谭赞,“谭御史似乎嫌疑更大。”

谭赞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嫌犯之一:“姜提刑何出此言?”

“你与汪夫人旧情难了,知道她过得不好,难道就没有杀掉她的夫君,取而代之的动机吗?”

姜书绾不管谭赞惊诧的神色:“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曾经弹劾过定远侯卫熙这一桩事儿吧?”

京畿路的所有卷宗,姜书绾逐一过目,她早已关注到,但凡涉及定远侯的案子总是不了了之,而其中某一卷上,曾经出现过谭赞这个名字。

他与自己情况相似,原本可以做京官的,却忽然被外放,常年在其他各路做监察御史,汪夫人久居宅院,又怎么可能结识谭赞,除非早前相识,而后有了某个嫌隙而分开,自此阔别多年。

至于这些,她是从二人眼神交流之际,暗暗揣测出来的。

姜书绾太熟悉了,那明明想要多看一眼,却又怕被人瞧见的婉转心思,与她注视谢植的身影时,大约如出一辙。

“你……”谭赞没料到姜书绾居然连这些事儿都知道,虽然他并未真的杀害汪景明,此时也无端生出几分心虚来。

姜书绾说的那些,大多是推测,故而她只是模棱两可地陈述却不说细节,没想到却成功地诈出了谭赞,于是笃定道,“你凭一杯酒断定谢植杀人,那我也可以凭一个眼神说你因爱生恨。”

“但这些也不过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说完之后,她礼貌地朝谭赞作揖,“方才多有冒犯,提点刑狱诸事,讲究实证,下官不想因为偏见而错断案子。”

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姜书绾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不再和谭赞对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查验汪景明的尸体。

落水的时间不算太长,因此他的面目和身体还未变形,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死前的状态,小腹和胸腔上共有三处伤口,从创面判断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匕首,而且是同一把。

姜书绾眉头微微蹙起,大小和深浅都不一样,这些伤痕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弄出来的。

况且,这好像并非致命伤……再看他,口唇发绀,翻开眼皮还能看见眼珠子上有点状出血,这些分明又是淹溺的表征。

她陷入深思,如果汪景明是被淹死的话,那坠入水中之初为何不见任何求救声和扑腾声?但如果他是被匕首捅死的,这种捅法和力道,三刀下去也只是会有些较重的皮肉伤,并不致命。

而另一边,谭赞细细品味了她的话许久,没想到她绕了半天,竟是为谢植说话,于是释怀一笑:“近朱者赤,姜提刑和谢相相识多久了?怎也学了这套诓诈人心之术。”

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姜书绾脑海中的图像渐渐清晰,心中的想法也明朗起来。

汪景明的致命伤还没找到,但尸体表征又是淹溺的状态。眼看着天越来越亮,画舫离码头越来越近,姜书绾脑海中蹦出谢植玩世不恭的笑容:“中医里有个法子,欲寻南风,先开北窗。通下也能治上。”

既然靠自己的能力无法确定真正死因,不如听一听凶手们,是如何作案的。

苏慕遮(10)

惊心动魄的一晚总算是过去了,天光破晓之际,画舫缓缓停靠在岸边。

在汪景明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了残余的部分人体表皮,而他身上并无任何抓伤。那么不言而喻,身上带着伤痕的人就是凶手。

宾客们已经可以自由撤离,只是在离开之前,需得掀开手臂检查。

毕竟男女有别,姜书绾为船上女子检查时,选在舱内一处厢房。一炷香的功夫,只剩最后两个人,郑采春和一名厨娘,姜书绾觉得自己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她在赌,赌郑采春会先开口。

于是姜书绾对那厨娘微微一笑,说道:“你先来吧。”

“你要找的人是我。”就在姜书绾要掀开那位厨娘的衣袖时,郑采春突然走上前来。

她将衣袖掀开,上面三道指甲划过的抓痕。

“船靠岸了,有什么话去开封府里再说吧。”姜书绾替她将袖口放下,整理好,表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已然波涛汹涌。

“等一下!”一道嗓音响起,刚刚那厨娘倏然间站起身,拦在二人身前。

可姜书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手上也会有一样的伤痕吧。”

只见厨娘抓着自己左袖口,指头微微发力,似乎想要按住什么,在姜书绾的话中疑惑地睁大了眼,“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知道的,应该远比你预想的要多,比如,厨娘不会有如此细腻的一双手。”姜书绾抓着她的手,伸到她自己面前,衣袖往下落了落,露出两道伤痕来。

“还有”姜书绾松开她,“新伤和旧伤不一样,别人抓的和自己抓的痕迹也有所不同。”

船舱内如今只有八人,除却姜书绾与谢植,剩下的分别是:谭赞,卫兰真,吴宣,韩遇夫妇二人以及那个身份未明的厨娘。

而当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内时,卫兰真指着那个厨娘,有些错愕:“是你……”

众人口供中均提到汪景明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但谁都没有再见过她,姜书绾和谭赞听过她的声音,而汪夫人见过她的真容。

“吴大人,此案与你无关,你且先行下船吧。”姜书绾平静地说了句。

听见这话,吴宣稍稍松了口气,想必姜提刑心中已有论断,可临走前又心虚地朝谢植所在的方向望了望,他看了一眼姜书绾,温吞吞地问了句:“那谢相呢?”

他若是与此案无关,为何不能一同离去?

谢植眉一挑,没料到吴宣居然对此自己如此有情有义,心中隐隐生出几许欣慰之感,于是朝他挥手道:“有姜提刑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吴宣走后,大家心中也了然,留下的人大多是与此案有关联的,谭赞笑盈盈地发问:“谭某应该也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姜书绾只是笑笑:“无碍,谭御史留下一起听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