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痴梦!都是你!若不是你将血雾宗经营得千好万好,我也不会入血雾宗,更不会因你而死!我想活!我想活啊!】
无数嘶吼惨叫在他耳边响起,声声泣血。
泊意秋闭上了眼睛,冷汗自他额间一滴又一滴的渗出,顺着他的眉眼往下落入了海面,如同他在哭泣。
【后悔吗?你明明可以接着当你的少君,如今却在寒牢受罚!】
【你有罪!是你害了我们!】
【是你!】
【是你!】
忽地,一道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痴梦,大可不必自责。】
是血雾真君。
【他们会死,是因为他们不够强的缘故,你当时又是与我怎么说的?】
泊意秋启唇:“我说,血雾宗乃是万恶之源,他们若死,固然有我的缘故,可追其根本,却是因为血雾宗的存在。是血雾宗要吸人精血,用以修行,是血雾宗要掳我入门,我为求自保,只得如此行事。”
他看向血华真君与血凌真君的幻影:“两位师叔对我是真的好,可那是因为我展示出了足够的实力,而非你们生而爱我。我若是个废物,你们谁会真心对我好?”
【你骗人!你明明可以早就走的!你若是早走了,我也不会被骗入血雾宗!】
【我才入门十年!泊痴梦,你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泊意秋忽地垂下眼帘,正视着底下那万千冤魂:“我入血雾宗,是为血雾真君所迫,你们入血雾宗,却是自我选择。”
“你们有机会走的,当得知赤血录需要摄取血食之时,你们本可以走的。每一次山门遴选弟子,我都有意打开宗门禁制,若那时走,我决不会追查。”
“你们不讶于饱饮他人精血提升修为,此时却怪我因我而死。”泊意秋坚定地说:“既然是为了变强而选择入此一道,如今也因为不够强而被人诛杀,为何要怨我?”
“我确实贪心,可该做的我没有少做一件。”
“你们怨我经营血雾宗,可又有多少人因此得益?于我手下,望来镇成望来城,人人得以吃饱喝足,世事难以两全,大抵都是无法圆满的,我有错,我也有功。”
“我之功过,自有天道判辨。”
“你们凭什么来定我的罪?如果想怨恨……”
泊意秋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抽走了被他们扯在手中的袍角:“那就接着怨恨吧。”
“我不在乎。”
是的,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
=第271章 第 271 章=
柔滑的布料一点点被抽走, 那些或青黑或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揪着它,仿佛这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点余辉,但布料还是缓慢而残忍的离去了, 失去了那些袍角,他们哀嚎着、惨叫着沉入了漆黑的深海之中。
但仍旧有更多的手试图去抓住它。
这是一种无畏的举动。
泊意秋缓缓闭上了双眼, 盘腿而坐,任由他们如何哀嚎咒骂,他都不动于心。这是一件让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的事情, 他向来不怎么容易入定,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记在心上的事情也太多了,使他很容易分散注意力, 毕竟入定讲究的是五蕴皆空, 不是让他想着事情想着想着睡着。
在这里他却觉得内心无比安宁,他们的话就如同一阵清风, 吹来时拂动着他的发丝, 可吹过了也就过去了,心弦如古井, 波澜不兴。
就这样吧。
秋意泊大概在两年后就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看见面前闪烁着寒光的冰壁, 他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纳闷地盯着冰墙看了许久, 心道他不是在寒牢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冰屋子?
但依旧很狭小, 甚至因为墙壁上厚厚的冰层而越发挤占了他的空间,他翻了个身, 两肩几乎都是挨着冰层的, 秋意泊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说法衣有那么点保暖功能,但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路边卖冰棍的。
见过吗?一个小贩推了辆自行车,后座捆了个泡沫箱子,箱子里头是一层厚实的棉被,里头裹着冰棍。
他感觉他现在就是最里头的冰棍。
不过总算是还能接受。
秋意泊摸索着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周身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冰粒如同流沙一般自他身上滚落,他下意识看向洞府的入口,果不其然那里也被厚实的冰层包裹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那里是亮光。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方到洞口,便感觉到脚上紧了一紧,那条细细的铁链显出了身形,示意此处便是极限,不得再向前一步。
“啧。”秋意泊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靠着冰层坐了下来,这里是整座洞府唯一的光源来处,他睡了好久,又冷,就有些渴望阳光,他坐了一会儿,顺道内视检查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比预估的时间快了不少,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来这个分神的神通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分出去好好养就行了。
还好他机智又聪明,知道携带私货进来。
这石洞并没有设置什么隔音的禁制,他顺手敲了敲右侧的墙壁,半点回应都没有,想来泊意秋应该还在入定,他又敲了敲左边的墙壁,也是无人回答,也不知道左边的那位仁兄是在入定呢还是干脆隔壁就是空的。
他倒也不怎么想吃东西,有点渴了就从墙上挖了一块冰下来含在嘴里,冰块吃起来居然还有点甜,他尝试驱动了一下极光金焰,极光金焰懒洋洋地替他化开了口中寒冰,就又沉寂了下去,秋意泊吃完了冰,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的目光看着洞府门口的冰层,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嗯?好像有人?
秋意泊又凑近了一些,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张美艳又鬼气森森的脸庞,红衣师姐幽幽地道:“好好……修炼……”
秋意泊被吓得心头漏了一拍,他摸了摸鼻子,收回了目光,又开始打坐。
不过可能是之前睡得太久养足了精神的缘故,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入定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洞穴中传来了呜咽之声,把秋意泊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放弃了那种半入不入的状态,睁开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才发现其实是风声。
这里的石洞太多了,有些被冰封起来了,有些没有,风吹过狭长的峭壁缝隙,又有这么些石洞,便发出了幽咽之声,秋意泊支着脸听了一会儿,一旦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心中恐惧感大褪,反而还从中品出了一二韵律来。
红衣师姐不知走了没有,秋意泊也懒得去赌,他随手摸了几块冰块来,用极光金焰烤出了几只冰碗,里头装着深深浅浅的水,再用细长的冰柱去敲击,倒也符合五律,再细细地去调整水量,使它们的音节更加准确。这种幼稚的事情他做起来却觉得格外有意思,半点不觉得无聊。
他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调好了音节,随着风的声音落下了冰柱,清越的声响从杯中响起,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可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风声,他敲击的也越来越顺手,连贯的音节逐渐组成了熟悉的调子,他不禁低声跟着唱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阳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