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效蹲下来,鼻端立马充斥着浓郁酒味,不经意有缕清冽香气,像盛放到极致的玫瑰被雪盖起来了。
他很快做出判断,她喝醉了,走错了楼层,芮敏给她们订的房间反正绝不可能在他这层。
可他离开时,她还十分清醒站在人群外旁观她们抢捧花。
“你房卡呢?”
郑清昱眉毛没特意修过,雾面一般的修长,即使微微蹙起也是好看的形状,她立马伸手到处摸摸,最后放弃得果断,“现在找不见了。”
像芮敏形容的那样,郑清昱总是冷静、独立,充满距离感,即使是醉酒。
陈嘉效目光在她脸上巡回不断,目睹她即使想吐,也只是捂了一下嘴巴,安安静静缓冲。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借用我的洗手间。”
郑清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几分清醒的困意,陈嘉效耐心等待,一时间似乎能隐约听到外面在某个瞬间又下起来的雨。
十五分钟过去,浴室里也只是响起一阵水声,郑清昱没有吐,她其实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胃早空了,尿急而已。她拉开门出来,发现房间是敞开的,陈嘉效不在,再一转眼,他站在窗边,两人在暗蓝色的玻璃中对视。
“需要热水吗?”他把大衣脱了,一件灰色衬衫,直筒西裤,板正、修长,说话时喜欢盯着对方眼睛,刻在骨子里的绅士教养,凌驾礼节之上隐约的冒进。至少郑清昱是这样觉得。
从浴室出来,她觉得身上更冷,为了方面把长而拖沓的裙摆随便在侧边扎了结,一只线条纤长优美小腿若隐若现,她无意识抱臂,一晃眼,看到自己的高跟鞋整齐摆浴室门口。
陈嘉效给她刷完卡,走过去给她拎来的。
“谢谢。”她声音跟着脑袋下去,陈嘉效看着她重新把鞋穿上,在窄而精美高跟鞋里撑着的脚背长出几根青筋。
他还是不知道她需不需要热水。
他应酬喝多的时候,就是口渴。
“身上就这些东西?”陈嘉效走过去打开了自己买的矿泉水,倒进随身携带的热水壶,首先要确认她没有遭遇抢劫这些。
郑清昱嗓音还是淡淡的,“其他在房间,上楼参加一场婚礼而已。”
水壶热得很快,哗啦啦很快填满了有点凉的房间,郑清昱小声打了个喷嚏,陈嘉效才抬头看过去。
房间门他刻意留的,本来,他还想站在玄关,又怕她介意一个不太熟的男人毫无距离听到她在里面私密的声音。站到走廊?陈嘉效又觉得没必要,房间是他的,没这样的道理,所以把门敞开,似乎是最优解。
就是现在,两人依旧保持社交距离。
“你的房间为什么会在这里?”郑清昱有点后悔重新套上高跟鞋,靠到墙上,想了想,还是把鞋踢掉了,懒懒随意站着。
就是这个动作,让陈嘉效确定她并不是完全清醒,他从郑清昱身上看到一丝娇气,这太反常。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芮敏的婚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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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芮敏的婚礼现场。”陈嘉效调好一杯温水,走过去递到她眼前。
郑清昱接了,没有立马喝,干净指尖轻轻摩挲杯口,“我昨晚知道她给你发请柬了,不过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她忽然抬眼,目光穿透而来的架势,“还是说,你当年其实对她有过那么一点动心的。”
“没有,”陈嘉效回答得很干脆,快到郑清昱下一拍的心跳来不及续接,他表情冷淡,明明不算薄唇,可说的话很锋锐,“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话题上。”
郑清昱终于第一次直面芮敏表述的那种毫无心理准备就被迫接受坦坦荡荡被拒绝的场面。
“我记得,我当年第一时间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她回去以后应该会和你们说。”
“嗯,你这种人,向来不屑伪装。”郑清昱收回视线,专心把大半杯水尽数灌了。
陈嘉效觉得她话里有话,眉心轻轻一动,还没开口,又听到郑清昱被温水润过更清亮的嗓音,“那为什么那晚你瞒着所有人?我根本不是从停车场上去的。”
世界静默许久,陈嘉效冷峻的五官纹丝不动,眼尾是一捎成年后习惯的漠然,“你也可以是先从停车场上到一楼。”
郑清昱脑袋歪着,盘过又散下来的黑发有自然的折痕,她发质本来就柔亮,水波一样,虚虚从高挺鼻梁落下去,眼睛藏在其中,不是很清晰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遇到我的时候,是刚从停车场拿了水果上来。”
“因为你在停车场看到了厉成锋,可不是我的车刮蹭了别人的车,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不是我。”
郑清昱眨了两下眼睛,神色并无异样,“你只是说你带了柑橘来,没说你从哪里来,可你没穿大衣。”陈嘉效很想诡辩,从停车场到包厢,也可以是大衣留在车上了,像那种高档场合,如果有衣物脱卸,第一时间会有侍者收到指定地方,要走了,再送出来,那晚,郑清昱先走的,说要去加班。
可他发不出声音,无论怎样,都证明他在那个时间段,去过停车场。他知道郑清昱铁了心要戳破他的面具,她认为他们男人会互帮互助。
那晚郑清昱落座十分钟后,陈嘉效回到包厢,一进门,众人一阵高呼起哄问他是什么橘子,调侃这么金贵的东西拿来瓜分是糟蹋了。看起来,他说自己带了日本柑橘来是完全没问题的。郑清昱也观察过,王磊宁旁边那个空位,默认是陈嘉效的,碗筷没有动过,也没有烟头。可如果十分钟后的陈嘉效是首次亮相,大家的关注点肯定又不止只在柑橘上,基本的寒暄是肯定要有的。
柑橘完全可以带回包厢,外面守着的侍者多到抢活,他没必要专门在一层停留。
所以郑清昱认定,他既听到了厉成锋离席的借口,又亲自下到停车场目睹了“车祸现场”是伪造的,陈嘉效看到了别人家庭不为人知的龌龊的秘密,可在亲眼见证他们“夫妻”天衣无缝配合演戏之前,他和她又在一起坐了几分钟,无话可说他也不曾奉告她先生劈腿的事实。
一口气说完,郑清昱彻底把头偏过去了,不屑用手拨开偏偏不断坠落的长发。
忽然感觉一个黑影压过来,男人低沉克制的声线在耳边穿针一样,“没错,我先在一楼看到的你,再在停车场看到厉成锋和别的女人。可我不相信,如果厉成锋没和你打过招呼,他怎么可能用一个不好圆的理由离席,我是持观望态度,并不是助纣为虐。事实证明,你能配合他,说明你知道他在那个时间点不得不离开去见另一个女人,而且你默认了。”
陈嘉效面色淡然,声音不自觉放缓,“你同样露馅了,在一楼碰到我的时候,你说你很冷所以需要坐下来喝杯茶缓一缓。如果像你和厉成锋说的那样,你先从停车场上来,而不是从外面进来,你不会这么冷。”
面对他犀利地挑拨,郑清昱没什么太大反应,她这个人总是淡淡的,即使是刚才那番对峙。
“因为我一下子忘记了,你也是会坐在那间包厢的人之一。”
陈嘉效心漏跳一拍,深邃漆黑的目光一动不动停留在她脸上。他不知道郑清昱具体在想什么,想到的是自己,那时一瞬间恍惚两人是在街头偶然再会,只有他和她而已。
“听说你在国外待了很多年了,所以后来,是不是就见怪不怪了。”
陈嘉效没有回答,忽然觉得郑清昱的瞳孔里也是可以充满哀伤的,虽然并不明晰,他只是习惯性代入被背叛者的角度。
因为他没目睹过背叛者会抑郁、狂躁、自残、自我怀疑和愤怒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