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效没打招呼,走了。
郑清昱回到家,忽然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澡也洗过了,于是,慢吞吞走去厨房打开冰箱,空的,冷气被调低了。她站了许久,最后打开窗,把客厅地板拖了一遍,把抱枕、沙发套拆下来,打算明天洗。其实根本没灰,可她就是觉得该洗了。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半,郑清昱终于想起来睡觉,又把脸洗了一遍,头还有点隐隐发沉的疼,不过无伤大雅,这种程度是她早习惯的与身体共存的不适感。
熄灯前,她走向衣柜,打开半天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可以确定,陈嘉效没有上来过。
陈霆民住在附近吗?
在书房忙完,郑清昱直接在那边睡了,没来得及换被子,被冻醒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迷迷糊糊只是把薄薄一层棉被往身上缠得更紧,困意缠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突然被自己没订闹钟的念头吓醒。
摸到手机,眼睛被屏幕蓝光刺到,郑清昱缓了一会儿,可再次睁开时,发现那条通知栏还在,是未接来电提醒。
心猛地一悸,像极休息不够产生的慌乱动荡,郑清昱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盯着红色的两点零五分发呆。
不过是十三分钟前。
本来不想开网的,调好闹钟,郑清昱还是打开了微信,有未读消息,很多学生就喜欢过了十二点给她发消息咨询一些事情,不然不好意思开口。郑清昱一一回复了,清空所有红点。
微信上陈嘉效的对话框没有动静,那通响铃50秒的电话,更像是无意拨通,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郑清昱拨回去,空空的黑暗里回铃音一声接一声,有些催眠,眼睛就要闭上的时候,世界彻底安静了。郑清昱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沉寂如海,她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
“又做噩梦了?”
过了很久,郑清昱还在感受他的声音,陈嘉效抽了口烟,话筒里有丝丝入扣的吐气音,“不说话,他在吗?”
郑清昱指尖一动,将膝头蜷起来,头发还是油了,一觉醒来,她自己都不想碰。
“衣柜里都是你衣服。”话一出口,郑清昱头皮发紧,紧接着说:“你回来了。”
陈嘉效“嗯”一声,是鼻腔里挤出来的,有些不走心的低沉,还在回味她上一句话,这时候嗓音里才有浓倦的惫感,“事情提前结束了。”
“嗯。”
郑清昱在思考要不要现在换床被子,可现在折腾完,干脆别睡了。两端各自沉默着,郑清昱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下没收住,她下意识把手机拿远,想去拿床头柜的纸,突然发现这是在书房。
没办法,她被迫下地,打开一盏盏灯,走到客厅,扯两张纸,擤鼻涕也文文雅雅的,只有一点无法避免的声响。
陈嘉效听着这一串声音,第一句问的是:“你在书房睡的?”
“处理点工作,懒得跑了。”
困意彻底消失。
“还好吗?我是说医院的事。”陈嘉效突然这样问,郑清昱怔愣不过一秒钟,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如果他真是和陈霆民见了面。
“不太好。”
一整晚,所有人都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他们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想关心,可郑清昱无法和任何对象和盘托出。
陈嘉效,医院领导的儿子,也算是内部人员了,他一上来就事情本身发出质问,郑清昱并不反感,而是长长舒口气,终于可以和处于这个系统边缘又肯定他不会有所参与的人说一句真心话。
不太好,哪里都糟糕透了,从里到外。
“我是问你。”
陈嘉效不屑了解这家医院又发生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就像反感一个人,避之不及,哪会有闲心去关注他一举一动。
郑清昱望着电视屏幕里自己模糊的轮廓,大脑一下空白了,口吻平静,“我就是说自己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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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了,陈嘉效才不关心,前不久,他们才因为这个系统一些本来就存在的争议差点发生口角。
渴望他理解吗?或许他会说出比陆桥让自己更陌生的话,郑清昱想,她不会和陆桥当面争什么,可如果对方是陈嘉效,她会控制不住,想狠狠嘲讽他一个外行人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拿他在自己领域傲慢的态度去做点评。
可其实陈嘉效或许连事情细节都了解不全,他如果口出恶言,那也是出于对一个地方具有攻击性的本能。
“陈霆民又骂你了?”陈嘉效好像的确和郑清昱不在一个频道,不得而知她想了这么多,他甚至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狂妄,“你放心,我也骂过他了。”
郑清昱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喝酒了?”其实毫无依据,只是凭感觉,陈嘉效怎么这样?
他像为了逗女孩子开心,自恋幻想女孩子已经被打动,所以他也笑了。
陈嘉效在朦胧夜色里,眼角发红,被风吹的,一身清冷尘灰。这雨一直也没下,此时此刻,他就在月亮湾八栋前面的路灯下,重重吸口烟,过肺过了很久,颓废又漠然的脸,被骤然喷出的一条混重白雾彻底淹没。
是喝了点酒,他很少涉足酒吧,可前半夜看到她和她丈夫一起散步,陈嘉效突然很想喝酒,没叫人,独自在散台,热情似火的女人让人眼花缭乱,身边有热衷于给他介绍的,清一色是这种类型,问为什么,他们一致笃定“你就适合这样的”。
好像只有笑起来像太阳,叽叽喳喳话题不断的女人,才能治愈他一眼看过去就有缺陷的人生,撼动那颗冰冷的心。
鼓点太嘈杂,变换不停又夸张的灯光闪瞎狗眼,但就是看不清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陈嘉效忍着不适感拨通郑清昱电话,完全不考虑现在几点,人睡没睡,有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卑劣,自我到极点。
想问她,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嘉效认为她和他是同一种人。
好吧,其实就想听听她声音。
也不是,只要想到厉成锋和她走在一起,在月亮湾附近,陈嘉效脑袋就要爆炸了。难道他也会在月亮湾过夜吗?郑清昱怎么敢。
她没接,陈嘉效冷漠挡开一双双鲜艳漂亮的手,雕塑一样不可侵犯穿过欲望涌动的人潮,出了酒吧,他看眼天,敞着大衣两手插兜往回走,完全暴露在冷风中的是一张白俊又阴暗的脸。
十分钟就到月亮湾楼下了。
整个小区都在沉眠,到处静悄悄的,陈嘉效忽然又不想打扰她。她昨天才参加完婚礼,今天一大早就赶飞机回台城,六点多那会儿,还打电话给陈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