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1)

他不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反倒像是知道她正好也要请假后斟酌整晚之后告诉她他的安排。

半天没得到回应,陈嘉效扭头看过去,发现郑清昱目光有些涣散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名紧张又期待,一颗心微微提起,陈嘉效怕她拒绝。

郑清昱的确没当场答应他,陈嘉效也表示理解,出一趟国,签证就很麻烦,飞十几个小时,也很累,对于陈嘉效而言,落地之后可以看一场球赛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但对郑清昱而言也许不是。

*

月底,陈嘉效办事路过台高,拐进去了一趟。

十多年过去,当初在市中心校区也很大的台州高中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亩三分地,陈嘉效毕业后三年台高取消了初中部,高中整体扩招,现在能上台高似乎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新校区在郊外,听说能被留在这里本部的学生才有以前实打实能上台高的水平。

旧校区从里到外几乎没有变,只是管得严了,陈嘉效不能单枪匹马直接进去,等了十多分钟,一个女人匆忙赶过来和保安当面打了招呼,才把陈嘉效带进去。

陈嘉效有些愧疚,“不好意思,良雨姐,我突然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我也刚买菜回来,就接到你电话了。”

“过两天我又不在台城了,所以想这个时间过来看看。”

刘良雨表示理解,调侃一句,“没想到,你也要跑来跑去的,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啊。”

陈嘉效想起一个人,笑笑,“我也不过是个臭打工的。”

路过操场,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整个校园安安静静的,几颗大榕树,比去年来又肉眼可见的茂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时候就听到蝉鸣了。

“学校变化不大哈。”刘良雨感慨一句,“因为在市区,也不能怎么动了,就现在最新的一栋楼,我记得好像是你那届毕业时完工的。”

陈嘉效不自觉往那个方向看,离得远,但那栋建筑最高,鹤立鸡群似的,嵌在墙上的大钟依旧在走,只是印象中崭新白亮的墙体爬出一道道黄痕,像时间的裂缝。

“是啊,那栋楼建了很久,每一届都有学生天天盼着它完工。”抱怨自己享受不到新楼。

刘良雨点点头,“我记得是我高二那年开始建的,你想想……”

路过一排公告栏,上面密密麻麻是上个月月考表彰,再往后是去年的优秀毕业生,还有两个月,就又要换批人了。

还有一栏是历届高考被录取名校的优秀校友榜。

“以前,咱们那里每年都有人上榜,我每次回来都看到熟人。”

陈嘉效淡淡收回视线,没打算往下看了,扭头看向身边素面朝天的女人,“良雨姐自己不是也在上面。”定睛看了,才发现刚才校门口匆匆一晃眼看到的白发不是光影角度的问题,刘良雨厚厚一把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银丝缠绕,不是一根两根,印象中总是明媚爱笑的大姐姐,脸色黄黑,眼窝似乎更深了,斑斑点点长年累月盘亘在肌肤里。

陈嘉效记得刘良雨比自己大五岁,他初一刚入进托管班的时候,宋老师和刘老师的女儿高三了,每天学习都很紧张,但看不到她身上有任何负担压力,下了晚修还会和他们这些小屁孩下跳棋、看电视,永远充满活力。

但她母亲宋老师说,其实良良好胜心很强的,有回刘良雨竞选学生会长失败,宋老师提前和托管班里的人打招呼,让他们都别提这回事,刘良雨闷闷不乐,一回来就是学物理,只因为击败她的竞争者手里多了个物理竞赛金杯。

去年他来的时候,刘良雨已经辞掉了首都电视台的高薪工作,回到家乡,虽然还是法律顾问,但她这个年纪,只要有想法,在吃人的城市再往上爬还是绰绰有余的事。但刘老师身体不好,有一回自己在家跌了,是楼下家属区的保安发现刘老师一天没出门才去敲门发现的,刘良雨放心不下年迈的父亲,就回来了。

陈嘉效问过刘良雨,怎么不把就刘老师接去首都。

刘良雨也略显无奈,但口吻云淡风轻,“我爸他为了我,是愿意去的,是我不想他去。他和我妈在台高家属区过一辈子了,去哪里都习惯不了,而且我还没有能力再给他买一套房子,和我们一起住的话,怕委屈了他。做父母的,他和我妈已经为我付出够多了。”

家属楼更是一成不变,一靠近,有种不属于这个年代的陈旧气息,上个世纪的老楼房,当年就算破旧的,有很多家境好的学生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差环境到外面租房。

说起这件事,刘良雨还调侃:“你和尽霖他们,真不像富家子弟。”

陈嘉效一笑而过。

一进门,刘良雨给陈嘉效找拖鞋,冲里头大喊:“爸,嘉效来啦!”

刘国参在轮椅上,满脸笑,咿咿呀呀说了一通什么,离得有点远,陈嘉效没听清。刘良雨先进去不知道忙活什么,陈嘉效换好鞋,环顾一周,不管外面环境如何,宋老师和刘老师的家永远干净整洁,比起当年,格局其实变挺多的,空间更阔,很多当年是为了做托管班才置办的物件早不见了,几个房间,不再塞满高低床,男生宿舍改造成“训练间”,像医院的康复科,摆满各种仪器,女生宿舍现在是刘良雨的卧室。

走近了,陈嘉效听清老爷子含糊的“嘉效来了啊”。

他提高点音量,“刘老师晒背呢啊!”

刘国参呃呃啊啊点点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陈嘉效眉头一锁,等刘良雨给他递水的时候,说:“怎么感觉说话和去年比起来没什么变化。”

甚至更差了。

刘良雨轻叹了口气,但是个平淡的表情,“脑梗后遗症是世界难题,但好在没全瘫,意识也是清醒的,我每周会带他去医院给治疗师做正规的言语训练。”

“慢慢来吧。”陈嘉效只能这样说,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劝慰。

“是啊,慢慢来。”刘良雨望着像小孩一样的父亲,脸上是宠溺的笑,突然问陈嘉效,“你中午在这里吃饭吧。”

陈嘉效来不及拒绝。以前宋老师还在,刘国参身体还健朗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来看他们, ? 总要留下来吃个饭再走的。现在宋老师走了,刘国参行动不便,也就陈嘉效一个人来,他不想增添刘良雨的负担,看时间还早才上来的。

刘国参思维还是灵,听女儿这样说,着急抬起还能动的右手,嘴一咧,“对,嘉效……吃了饭再……”最后一个走,怎么都发不出音来。

“爸,让嘉效陪你说说话,我去炒菜。”刘良雨从陈嘉效身边走过,看他欲言又止,安抚一笑,“就简单炒两个菜,不麻烦的。”

阳光变了个角度,陈嘉效推着刘国参换方向,这个时候的太阳,暖而不烈,温温柔柔,窗外有追逐的鸟鸣,他望着昔日总是激情热情如今却也神色平静的老人,觉得这样消耗光阴其实也不错。

两人之间交谈,无非是追忆,刘国参能说,但就是慢、不清楚,陈嘉效耐心等待聆听,也尽量用最简短直白的表达。他也会和刘国参聊起自己的工作生活,表明自己准备要去英国出差,所以今天才会一时起意来这里,不然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了。

刘国参露出欣慰的笑,“你们这帮孩子,都是有出息的。”

突然,他单手划着轮椅进房了,陈嘉效一时不知所措,刘良雨一直在厨房默默关注动向,告诉他不用担心,可能是老爷子累了。

“良良……”老爷子突然叫人,刘良雨也是一怔,神色立马变得紧张,葱花一扔,满手水往裤子上抹就走过去了,看样子,是担心什么旧事重演。

陈嘉效紧随其后。

其实刘国参就是想叫女儿把他把相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