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奶奶的……”
然而很奇异的,可能扰人神智的回响音暂歇了,也可能是方才被迫静止的人们上头的热血被西北风吹凉了。方才秩序濒临崩溃的群众忽然重获自由,却只是起了轻微的骚动。人们并没有继续大喊大叫,有一部分人还亲眼看见了方才诡异的一幕那些可怕的银色子弹完美地绕开了他们这些一动不能动的“木头人”,不自然地拐着弯,只追着那些“特能人”打。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那个好像真的不打我们……”
“不打你们也快滚!谁知道他们一会有没有别的招!”王泽回过神来,吼道,“各部门注意,三点钟方向最少有两个狙击手,八点钟方向……操了!还有!”
对于秘银子弹来说,异能越强,越吸引子弹。风神的现任与前任老大聚在一起,目标太大,秘银子弹迅速锁定了他们,紧接着,密集的银光直指他们仨。
王泽和燕秋山同时推开对方,两人往两个方向退开。燕秋山方才本来就脱力,没长好的骨头摔得“叮咣”乱响,一下没站稳,手肘重重地戳在地上稍有格斗常识的人都不至于摔得这么惨,可燕秋山似乎已经忘了他学过的一切,他只顾紧紧地抱着知春,一侧歪滚到了不知谁脚下,他也没抬头,尽力蜷起后背,严丝合缝地把知春保护起来,至于其他,都顾不上管了。
可是就在这时,那穷追不舍的银光突然消失了。
燕秋山浑身紧绷地准备好了被打成筛子,却只听见了秘银落地的脆响。他慢了半拍,才意外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老人就站在他旁边。老人把厚厚的棉大衣脱了下来,张开双臂撑着,像个稻草人,他把那大棉衣撑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罩住了燕秋山。
秘银划过夸张的轨迹,避开了这位普通人。
燕秋山看着素不相识的老人,极少动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老人虽然勉强算是干净,但沟壑丛生的脸、领口袖口的磨边,以及扣子上掉出来的长线头,似乎都透露出老人生活不那么富裕。
他那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太阳穴的皱纹里卡着眼泪,连泪水都似乎比别人浓稠,颠来倒去地把“小张是好人”说了好几遍。
燕秋山愣了一下,恍然想起,那位被秘银打死在他面前的风神便衣……好像就姓张。
“我们住邻居……从小我看着他长起来的,”老人的声音淹没在嘈杂里,只有特能敏锐的耳朵才能捕捉到他微弱的呼喊,“我是‘五保户’,又不中用,又没脸……老也不死,老楼里连个电梯也没有,以后谁给我扛大米啊……你们干嘛要打他呀?”
老人像个笨拙的老母鸡,一边用自己挡着秘银子弹,一边喃喃地,不知道在问谁:“什么坏世道啊?”
王泽扑了过来:“燕总!没事吧?”
“给我追……”燕秋山避开他要搀扶自己的手,一撑地面,抬手撸掉了王泽制服上所有的金属扣,化作细小的支撑,支起了他的伤腿,他标枪似的站了起来,“放冷枪的王八蛋,一个也不许放跑。”
然后他粗暴地把知春的通心草人偶推进外衣:“闭嘴。”
知春怒道:“这只是个木偶!木偶!我在你正前面,正在抽你嘴巴!王八蛋,你……”
燕秋山打断他:“你打得着吗?”
“你除了这个木偶,还剩什么?我是风神的总司令,蜃岛那里,我让你们都撤,你为什么不听?谁给你特权抗命的?你是古刀就该有特权吗?”一圈特能身上的金属小零件都被他征用了,燕秋山身上镀了一层金属色的流光,朝着秘银的来路飞掠出去,“我为什么非要用你保护?我是废物吗!”
茫然的人们不再你推我搡,他们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那举着棉大衣、站成人盾的老人,还有那些绕着他走的秘银子弹。
现场风神外勤们回过神来,立刻跟上燕秋山。风神们身上也配了秘银,并且多年来配合默契,进退都有章法,绝不会误伤自己人,混乱的群众们一安静下来,干扰立刻消失,第一批反击的秘银子弹很快命中了几个目标。
这时,王泽耳朵上的屏蔽器警报灯闪了几下:“燕总,屏蔽器戴上,接着咱们是不是留几个人继续发屏蔽器?回响音又来了。”
燕秋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先一步感觉到了回响音用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扩散过来的回响音里掺杂了人耳能听见的乐声。那乐声有一点耳熟,宁静而温暖,将回响音里原本的怨恨和愤怒都冲淡了,甚至隐隐有压制的趋势。
“这好像是……总部的精神疏导曲。”知春人偶脸上的怒色忽然淡了,“也可以治疗精神系伤害,也可以解压……本来是给大家的福利,可是没人用。”
还是他因为蜃楼里的毒,神志不清时候,总部派人来拿这个给他听过,他每次听完,都能从乱七八糟的噩梦里解脱出来,能想起自己……像个人一样的一生。
心里能平静很久。
大部分的人都没来得及领屏蔽器,不可避免的,都听见了这段音乐。
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地听了。
音乐将人们安抚下来的同时,就像一层底色,正好将原来回响音里的负面渗透凸显了出来。这一次,每个人都听见了那让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与其中恶毒的挑唆。
不知是谁带的头,零星几个人默默地回到屏蔽器领取点,飞快地取了屏蔽器,又迅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接着,四散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回来
回响音的扩散范围越来越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回响音设备接入了古老的地脉眼中。
三千年前留下的古老朱雀图腾上,每一个阵眼都布下了回响音设备,一开始微弱的乐曲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纵然全世界都是蝼蚁,也没有一个巨人能在蝼蚁形成的浪潮中岿然不动。
踏平九州的妖王不行,镇压群魔的人皇也不行……区区一个碎影子缝起来的小小精灵,又算什么呢?
赤渊上电闪雷鸣,秘银武器与能量屏蔽网暴风骤雨似的往下扫,异控局差不多把整个家底都端出来了。
“九驯”没想到半个罗翠翠吃下去,竟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全身的魔气竟在失控,被异控局的蝼蚁们逮了个正着。
直升飞机上,铺天盖地的能量屏蔽网落下,秘银炮随即而至,“九驯”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散成分身无数,往铁锈色的植物缝隙里钻去,露出了影人的本性。
他毕竟不是当年死到临头仍睥睨无双的真妖王。
异控局的屏蔽网上不仅有强干扰,限制了他的行动,还将人工的雷电引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身体里属于巫人族人魔的力量越来越失控,掉回头来,几乎有反噬的意思。一根铁锈色的藤条甚至不分敌我地甩过来,险些将他的一个分身抽散。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承受三大人魔和朱雀火的斗法,分身们被迫合而唯一,从胸腹间开裂,雪白的火焰从伤口喷出
这位大闹了一场的本真教主愤怒地回头,寻找那给他出馊主意的巩成功。
他被一个声音从沉睡中惊醒,一睁眼就在枯树里。忍受了千年的雷暴轰鸣,渐渐有了意识、恢复了自己身为妖王的记忆。一直坚信自己是被困在绝境里的末路英雄。几百年前,他给第一批朝拜雷山神树的信众们托梦,让他们成了最早的本真教徒。
可是赤渊强一阵弱一阵,他的意识也跟着时断时续。
直到十年前。
最后一个守火人出世,骨封松动,他觉得身上的重量前所未有的轻,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已经从荒村……变成了异控局。
最早找上他的就是巩成功。这个血统稀薄的凡人,一心想变成妖,投奔了他,见面礼就是碧泉山的天地鼎和朱雀遗骨。善后科的主任,职位看似不起眼,实际也真是好用。
罗翠翠是傻子,巩成功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