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对向来的车与他们擦肩而过,车灯扫了过来,年轻的外勤实习生端着电话,僵硬地瞄了一眼后视镜。他在惨白的车灯里对上了一双眼睛后车厢里,留着一把小胡子男领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三白眼正朝他看过来,而小胡子旁边的毕春生还毫无察觉地数着毛线上的编织扣。

小李的冷汗“刷”地下来了。

电话里,小队长感觉到了实习生的紧张,压低了声音说:“不要露出马脚,正常往前走,县医院安置点已经通知到了,咱们的人就埋伏在门口,别慌,别打草惊蛇。”

小李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试图若无其事:“知道了队长,你放心吧。”

可惜外勤培训里不教演技,小李一出场就演砸了,他声音紧绷、语调浮夸,说到最后,居然还破了音!

糟了!

这时,毕春生忽然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慈祥地问:“小李着凉了吧?”

小李还没出实习期,刚开始工作,先是差点跟大魔头亲密接触,紧接着又被迫跟穷凶极恶的嫌疑人共处一车,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屎运。他小腿肚子开始转筋,朝毕春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啧,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刚才就让你关车窗,不听!吹感冒了不是?你们现在这帮孩子啊,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要钱!”毕春生老妈妈似的,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一会啊,送完这几个人,你就赶紧回家去吧我说,咱们离安置点还有多远哪?”

毕春生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透过后视镜,与小李交换了一个眼色。

她看出不对劲了!

小李的心先“噗通”一下落回到了肚子里。

“啊,马上!”小李清了清嗓子,同时说给电话里的小队长听,“还有一个路口,我已经能看见那个楼了。”

“就差几针了,”毕春生“啧”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一边慢悠悠地收毛线,一边推醒那几个“驴友”,“都醒醒,快到了啊。”

然后她又从兜里摸出一袋湿纸巾,分给几个人:“快擦把脸,醒醒盹,别吹风感冒。”

十点五十二分,车子缓缓开过路口,驶进了安置点,小李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守在那的几个便衣外勤,手心的汗让他几乎捏不住手机。

“下车慢点,”毕春生站起来,先抓住了断腿的年轻女孩,把行动最不方便地推了出去,“让受伤比较重的先走,小李,搭把手,扶人家一把。”

小李浑身的肌肉绷得发疼,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关,接过那女孩,像抢人一样把她拉了出来。

“哎,”断腿的女孩被他拽了个趔趄,“你轻点!干什么呀!”

“轻点,”毕春生的目光从花镜后面射出来,意味深长地对小李说,“不慌。”

接着,她又忙忙碌碌地把其他几个人扶下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挡着那小胡子。同时,小李余光瞥见,接待安置点的便衣外勤开始朝这边靠近。

毕春生将最后一个人推下车,这才好像刚发现那小胡子:“哎,这怎么还一位,快下来吧。”

一边说,她一边要跳下车来,似乎是要给小胡子让地方。

外勤们已经动了

不知怎么的,那小胡子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蓦地面露凶光,在毕春生往下跳的瞬间,他抓住了她的后脖颈子,活活将瘦小的中年女人提了起来,拖上车,死死扣住她的脖子。

“别过来!”

“不许动!”

毕春生的花镜被撞飞了,被迫垫脚仰头。小胡子表情狰狞,裸露的脖子、脸上开始浮现大片的祭文,此时是十点五十六分。

他把毕春生整个人拎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头颈要害,只露出一只疯狂的眼睛。

双方僵持住了。

“我掐死她……掐死她!你们试……试试!”小胡子口齿不清,两腮的肌肉乱跳,像是癫痫发作,他拖着毕春生往车里缩,毕春生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小胡子却猛地一掰她的脖子,卡住了她的气管。毕春生呼吸不畅,脸一下憋红了,离地的双脚奋力挣动。

小胡子嘶声咆哮:“我知道你的特能是什么,闭、闭嘴!”

“狙击手呢?”

“不行,找不到角度,人质把他挡住了!”

小李急道:“秘银子弹不是闪避普通人吗?”

“闪避什么!你没看出那后勤的女同志也是特能吗?秘银分不清他俩!”

十点五十六分五十九秒……五十七。

秒针每往前蹭一秒,都像在催命。

五十七分十秒、五十七分二十秒

“肖主任,现场负责人请示您,是否……”

肖征的双眉沉甸甸地压在眼眶上。

“是否……呃……是否……”请示命令的外勤结巴了好几次,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是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是否决定牺牲一个退居二线的普通职工,打断这场丧心病狂的阴沉祭。

异控局总局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肖征身上,与此同时,线上,各地分局负责人都在等他的命令。

他们都想让他来顾全这个“大局”,但也都会兔死狐悲。

十点五十八分五十秒

“肖主任,还有一分钟!”

肖征终于避无可避。

虽然阴沉祭的目标未知,人魔的破坏性有多大,古修科也给不出一个靠谱的说法;虽然“千人活祭”是否真的杀了一千人存疑,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与壁画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十四岁的镜花水月蝶感染者是真的,那男孩的大脑已经被蝴蝶控制,如果不解决施咒人,一分钟之后,他会在整个异控局的注视下成为祭品。

“在尽可能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肖征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冷,他不知道是话冷还是心冷,“立刻击毙嫌疑人,不惜一切代价。”

赤渊医院里,盛灵渊像是嗅到了子夜将至的空气,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黯淡的天际,忽然问宣玑:“你是清平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