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区防护盾完整”

“B区暂无异状。”

“C区禁光,红外网……糟了,刚刚断电之后,红外网正在重置。”

地下六十层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得仿佛黑死病隔离区,肖征赶到以后,第一反应是去查看那只变异的镜花水月蝶,见蝴蝶还安安稳稳地在玻璃罩里玩变脸,短暂地松了口气:“供电怎么会断?这帮废物后勤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听见有人在广播里说:“锁定禁制破损出口,锁定禁制破损出口……”

“在W区14间,重复一遍,W区14间,请求各部门支援!”

“W区?” 有个外勤一边往那边赶,一边纳闷地嘀咕,“W区不是收废品的地方吗?”

地下六十层的“W区”存放的是处理过、但经评估还有一定风险的物品,肖征大步走进W区的管理室,扒拉开大气也不敢出的管理员,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不对这防护盾明显不是刚破的,不少地方已经连一点能量残留都感觉不到了。

肖征冰冷的目光立刻落在管理员身上:“怎么回事?防护盾多久没检修过了?”

管理员弓肩缩脖,试图用下巴戳进胸口自尽,结结巴巴地说:“W区的危险物都是处理过的,所以……”

“所以你就能放松了?”肖征蓦地抬高了声调,“我问你多久没检修过了!检修记录调出来。”

“肖主任,您看。”一个外勤已经调出了W区防护盾的检修报告,“防护盾上一次检修距现在已经快三年了。”

肖征:“……”

外勤草菅人命,后勤玩忽职守,老局长这是留下了个什么烂摊子?

眼看肖主任这座火山要当场爆一脸,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哎呦喂,新鲜,W区还能被盗?我有日子没回总部了,怎么,现在帝都新风尚变成偷废品啦?”

“王泽,”肖征额角的青筋跳了几下,“你在这裹什么乱,不帮忙就滚远点。”

王泽在门口探了个小头:“有话好好说,肖主任查出丢什么了吗?”

“稍等,正在排查。”一个正在排查现场的外勤回答。

王泽就转着眼珠,溜达进来,一抬胳膊搂住了战战兢兢的管理员脖子,劝道:“W区本来就是废品收购站,估计是小偷走错了,真丢什么东西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天干物燥,小心肝火……”

“我找到了!”一个外勤忽然插话,手电光打过去,只见W区里存放着一个又一个棺材似的小盒,统一刷了白漆,上面阴刻着封印,密密麻麻地存着好几排,出声的外勤用手电指着一处角落,那突兀地少了一盒,像缺了颗牙。

肖征和王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俩人表情同时变了。

“报告,遗失物品为断刀知春的残片。”

燕秋山在俞阳的宾馆里惊醒,睁眼的瞬间,他的瞳孔就像是一对被绝望浸透的石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好一会,陷在噩梦里的神魂才算归了位。

他仰在枕头上,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金属碎片。

碎片沾染了他的体温,暖烘烘的。

知春是上古刀灵,即使是被销毁的刀身,也要禁闭在地下六十层严加看守,生前死后都不得自由。

这半寸长的小碎片……是他仅剩的了。

此时临近傍晚,商业区开始喧闹起来,不知哪里传来吹埙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好像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燕秋山凝神听了一会,觉得那埙声乍一听悠扬舒缓,入了耳,却又说不出的寂寥零落,像孑然一身的旅人独坐于无垠天地间,火星垂目于十三州府【注】,茫茫然不知来归处。

好烦,难怪吹得他一团乱梦。

燕秋山翻身起来,从外衣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隔音符咒,看了看没失效,就顺手贴在了窗户上,屏蔽了埙声。

洗了把脸,他无意中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眼底发青,白眼球上挂满了血丝,胡子也很久没好好刮过了,瞎长,野草似的里出外进,他感觉镜子里这位像个亡命天涯的通缉犯,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从兜里摸出一把多功能刀,贴着脸刮。

这时,门响了,门口传来瞎子的声音:“年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燕秋山正走神,一不小心,在下巴上留下一道小口。

他下意识地脱口说:“没事。”

说完,燕秋山愣了愣。

方才梦里一闪而过的情景忽然清晰起来

他本来是个生活没什么规律的人,以前带风神,总是被紧急任务叫醒,拿凉水劈头盖脸地一浇,随便套件衣服就跑。

这么多年,在外面保持人模狗样的形象,都是知春打理的。知春会每天把他要穿的衣服面朝上叠好,放在床头,这样就算他闭着眼乱套也不至于穿反,有时还会趁他睡着给他刮胡子。

一开始也笨手笨脚的,那时候还不流行用电动剃须刀,知春有时候盯着他的睡脸走神,燕秋山睡觉又不老实,一不小心就会刮破他的下巴。然后知春就会自责得一天都跟自己过不去。燕秋山习惯以后,只要半睡半醒间下巴一疼,他就会随口说一句“没事”。

门口的瞎子疑惑地问:“什么没事?”

“没什么。”燕秋山眼神冷下来,随手泼了点水,抹去血迹,“就来。”

“船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就走,”一起下楼的时候,瞎子小声对燕秋山说,“成不成都靠您了……”

一道阳光扫过来,燕秋山贴在窗户上的隔音符咒上忽然无风自动地发起抖来,他的房间在四楼,窗外半空中浮起一团黑雾,在窗户上映出个隐约的人影,那人一伸手,屋里飞出几道不易察觉的黑气,细线似的绕开窗户上的符咒,飞回他手心。

黑雾和人影一同散了,两分钟以后,俞阳的“新晋网红”盛灵渊悄无声息地从燕秋山他们所在的宾馆后门走出去,置身于椰风中,准备溜达回咖啡厅,“营业”抵房费。

原来这个有高山人血统的“年先生”,就是异控局里传说的燕秋山。

盛灵渊方才把巫人咒“溯洄”吹进了《催梦曲》里,年先生的记忆就成了一本在他眼前打开的书不过这本“书”可谓三纸无驴,燕秋山梦里正事没多少,看得陛下颇为暴躁。

不耐烦地,盛灵渊冷酷地咀嚼起方才窥见的梦。

燕秋山生于一个所谓“特能世家”,祖上应该是有高山人和几种妖族混杂的血统,已经两代没出过特能人了,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唯独这个燕秋山不知是返祖还是怎样,天赋异禀,盛灵渊估计了一下,感觉他的天资接近最初几代清平司半妖了。只是还年轻,要是能踏踏实实地磨练个一两百年,说不定能成气候。

可惜,此人诞妄多情,道心已毁,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了。

知春是燕家祖传的古刀,因为传承断过几次,刀的来历已经没人知道了,刀灵一直沉睡,被燕家人当个古董供在玻璃柜里。燕秋山两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特能爆发式觉醒,把家里所有金属制品都给融成了先锋艺术品,惊醒了古刀里沉睡了数千年的灵,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