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悦冷眼看向赵先德，他依旧微笑着。
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但王欣悦不能发作。这不是发作的时机，并且现在闹崩了的话，对她的处境没有任何的好处。她只好努力挤着笑，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挎着郁金香走出门。赵先德客气地和她告别后，便缓缓将门关上，只剩“砰”的一声，在走廊中回荡。
王欣悦身心俱疲，走向电梯，下到一楼。出单元门前，她刚准备拿出手机，却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朝门里走来。
王欣悦做了这么多年专攻悬疑的影视策划，对各种悬疑推理小说几乎都了如指掌。她认为，即便看上去再没有关联的人和事，或许都能对揭露真相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像绳索一般互相牵动着，兴许也能织成一张逻辑的大网。
徐嘉宜知道她的工作习惯和生活作风，以前常常会开她玩笑，说她想太多，是“把虚构代入了现实”。
“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因果顺序，只是因为我们太过自恋，硬是要把一切说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罢了。”
王欣悦还记得当时徐嘉宜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她穿着优雅的工作装，表情自信，淡淡地笑着，手里端着咖啡。这样的徐嘉宜，她已经多久没见到过了？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徐嘉宜的改变，一定存在罪魁祸首。如果这是一个故事，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只是她过分多疑，无论是任何细节，她都不能放过。
没错，这就是王欣悦思考问题的方式。
王欣悦当机立断，换上笑容，迎了上去。
“这么巧啊，秦叔？”
这个头顶白发的男人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王欣悦立即知道，他对她毫无印象。于是她得把握机会，先发制人，植入印象。
“之前我还听见先德和嘉宜提到呢，说这次婚礼一定得请你来参加……”
“你是陈……先德的朋友？”
“是呀，啊，我还没自我介绍，不好意思，我叫王欣悦，老是来他们家玩，现在刚准备走呢。”
王欣悦伸出手，露出灿烂的微笑，对方似乎放下了戒备，也回握了王欣悦的手。
“你好，我是秦齐天。”
这是王欣悦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当时在婚礼上，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但每次都只看见他的姓氏。并且，在张芳芳被警察拉走时，她还看见，张芳芳朝秦齐天投去了震惊的眼神。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自己以外的事情，这让王欣悦认为，这个男人牵扯着许多过往。而现在，在楼下再次与他偶遇，也侧面证明了这点。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都忘记说了。我们在婚礼上可是打过照面呢，我就在你隔壁桌。”
听见“婚礼”这两个字，秦齐天眉头略微一皱。王欣悦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微表情，立即摆出一副愤怒的态度。
“哎，提到婚礼我就生气。那个疯女人，真是把一切都搅浑了。先德和嘉宜真可怜啊，就怕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来宾，真的误会了他们俩。”
果然，秦齐天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打我认识先德起，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孩子，他和儒儒中学的时候都可乖了，不可能做那么出格的事情……”
儒儒？王欣悦大脑飞速运转，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决定赌一把。
“先德好像提起过……他俩关系很好吧？”
“当然，后面一直关系都很好……我跟你说，先德真的是好孩子啊。儒儒走后，我看了记录才知道，在最后那段我们家很困难的时期，他还给儒儒打了好多笔救命钱。当年之所以不告那个疯女人，也是他心软……”
王欣悦顿了顿，表演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想起来了，先德确实说过他有这么个朋友，但每次都没有说很多……”
秦齐天面露悲伤。
“这孩子，应该还是在难过吧。遇到这样的事，谁不难过呢。当时我可是一夜白了头。”
王欣悦大概懂得发生了什么，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秦齐天的肩膀。
“秦叔，节哀。”
秦齐天露出坚强的笑容，摆了摆手：“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看开了。人得往前走。儒儒走后，先德一直很照顾我，把我当干爹，我也把他当儿子看了。”
“怪不得您昨天婚礼上那么感慨……”
“是啊，他和儒儒那么像……看见他成家，仿佛就是看见儒儒成家。只要他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先德人这么好，一定能过得好的。”王欣悦忍着恶心，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可惜我不能时刻陪着他，明天就要回韶庆了。不过，今天知道他在浦江有你这样关心他的朋友，我这个干爹，也就放心啦。”
“朋友嘛，就是要互相照顾。”
“你刚下来吧？要不再一起上去坐坐？”
“我也想，不过待会儿有个工作会议要开……”王欣悦露出惋惜的神情，“没事秦叔，下次还有机会的。”
“对，有机会的，等嘉宜和先德生了娃，摆满月酒，到时候我们肯定还能再见！”
王欣悦努力让自己挤出开朗的笑，但听见这句话，她实在是笑得有些勉强。
“那就先这样啦，秦叔保重啊。”
“保重。”
她看着秦齐天进了楼，转身走向小区门口，露出厌烦的表情，并自言自语。
“演得太累了，结果也没啥信息嘛。”
她越想越气馁，一路上控制不住，开始一边走一边发泄情绪，说些“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是个屁的大好人”、“人模狗样的东西”之类的话，就这样走了十分钟后，像是终于走到了安全地带，纾解完愤懑的王欣悦才拿出手机，而后表情僵硬。
“靠，忘关录音了。”
她看着手机上“录制中”的界面，耳朵慢慢红了起来。王欣悦赶紧点击关闭录音，而后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