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徐嘉宜都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比如王静为什么不太愿意回家,为什么想出国留学,为什么会抑郁症发作,为什么在中学时独自承担抽烟的罪名后,必须炎热的夏日里穿一周长袖外套。
这都与王礼斌脱不了关系。
很多次,王静带徐嘉宜回家时,徐嘉宜会在她家偶遇形形色色的女性。王礼斌从来不对王静介绍她们。这些不知道姓名的女人们,不出意外都很漂亮,并且对王静展示一种扮演过的讨好。王静表面上十分礼貌,但在关上卧室的门后,总会露出冷漠的神情。
有一天,王静喝多了,罕见地抱着徐嘉宜,哭着说醉话。她不停地重复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那时徐嘉宜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于王静的家庭关系,除了眼见为实的部分,徐嘉宜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在王静死后,她才偶然听上司和别人聊八卦时,听说王礼斌的前妻由于受不了他的控制欲和冷暴力,离婚后带着儿子躲到了澳洲,就此销声匿迹。那时她才明白过来,那句“为什么没有带上我”,是王静对被抛弃的控诉。
在那场八卦的末尾,上司不忍感慨,王礼斌剩下的这个女儿居然还自杀了,他实在是过于可怜。但徐嘉宜只觉得可怜的向来另有其人,至少不会是王礼斌。
所以,在被王礼斌客气地请出家门后,徐嘉宜并不觉得后悔。她甚至认为,自己早该去质问一下这个功成名就的大导演,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家人毫不重视。
唯一可惜的是,她想确认的东西再也没有办法得知了。离开时,她还是问了王礼斌,知不知道王静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残的习惯。王礼斌只是冷笑一声,称自己并不知道。
时间已经来到黄昏,徐嘉宜又失去了目的地。她拿起手机,询问张芳芳身在何处,张芳芳几乎在一秒之内便给她发了个地址。徐嘉宜打了辆车,直奔定位,下车后面对眼前的建筑物紧皱眉头。
那是一家叫“红玫瑰”的夜总会,外表看上去令人生疑。
徐嘉宜给张芳芳打去电话,说自己在门口等着。张芳芳似乎在忙,不耐烦地让她进去找她。徐嘉宜叹了口气,只好拎着包往里走。即便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里头那潮湿阴暗又暧昧不清的氛围也已随着红色的灯光往外溢。徐嘉宜看着张芳芳给自己发的房间号,努力地眯起眼睛辨认着小道中的各个门牌。就在这时,突然一只男性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徐嘉宜惊恐地转身,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男性的脸。他满脸通红,面上闪着油腻的光,笑容快堆到额头上。
“妹妹找谁呢?一起玩会儿呗?”
“不好意思,我来找朋友的。”
徐嘉宜用力想甩开男人的手,却发现对方拽着她的力道变得更大了些,甚至还凑了上来,挨得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谁过来不是找朋友的?找我当朋友不好吗?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的酒气都喷在了她的脸上。徐嘉宜意识到,他在使劲把自己往包厢里拽。男人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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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6)异常
那只手在徐嘉宜腰间游荡着,仿佛是一条想要缠上她的蛇。她感到一阵恶心,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往那男人的胯间来了一脚。男人对此似乎始料未及,谄媚的脸开始变形,对徐嘉宜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语轮轴来了个遍。随着男人的震怒,周边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探了过来,把这狭小的走廊围得水泄不通,让徐嘉宜无法偷偷摸走。那男人再次逼近徐嘉宜,一脸愤怒,举起了手。就在徐嘉宜即将陷入僵直之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凑了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徐嘉宜认出来了,那是张芳芳,但仔细一看,又不像她所认识的张芳芳。这个张芳芳穿着一身媚俗的紧身裙,将自己勒成了一个曼妙的花瓶,脸上浓妆艳抹,仿佛是在皮肤上再描了层皮,眼睛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到过的、炽热的笑意,并且这样的笑并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那个男人。
“张哥,怎么在这动肝火呀?对身体可不好。”
面对笑脸盈盈的张芳芳,张哥像找到了救兵的小孩,更无理取闹起来。
“你们怎么请的人?还踹我?知不知道我可以报警的!”
听到这话的徐嘉宜也更加恼火。
“报就报!我跟你说了,我不是这儿的人……”
不远处,一个也穿得像个曼妙花瓶的中年女子往这边走来,张芳芳见到她,急忙变了脸色,打断徐嘉宜的话。
“对不起啊张哥,是我们这边不周到了,这样吧,我来陪您再喝一瓶……”
“哪能这样呢?”见张芳芳服软,那张哥更跋扈了,音量继续放大,“跟你又没关系,我必须要她道歉!”
“你说得对,张哥,的确是这样。”张芳芳带着那炽热的笑意,转向徐嘉宜,“愣着干嘛,快跟张哥道歉啊,张哥很宽宏大量的,道歉了就没事了。”
徐嘉宜正想反驳,张芳芳却绊了一跤,摔到她跟前。即便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十分刻意,徐嘉宜也不得不将张芳芳扶起来。就在两人接触时,张芳芳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和她说道。
“就当是为了我,你道个歉。”
那是徐嘉宜头一次见张芳芳露出脆弱的眼神。
在徐嘉宜违心地向男人道歉后,张芳芳便熟练地“接手”了张哥的愤怒,带他进包间陪他喝酒,临走前还低声跟徐嘉宜说再等她一段时间。徐嘉宜无奈,只得走出“红玫瑰”,在离它不远的地方点起烟来。那巷道旁不远处有条排水沟,时不时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徐嘉宜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她觉得有点犯恶心时,终于看见张芳芳一脸疲惫地朝她走来。两人都没有跟彼此打招呼,直至张芳芳朝她伸出一只手,才打破这微妙的僵持。徐嘉宜叹了口气,给她递了根烟,一边给她点上,一边埋怨着。
“你又不过肺,跟我要烟做什么?”
没想到,张芳芳吐出来的烟却呈一条直线。吐完烟后,张芳芳冷冷地看向徐嘉宜。
“满意了吗?”
“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又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在这给我捣乱?”
“捣乱?”徐嘉宜那原本早已镇定的情绪再次被张芳芳激了起来,“是别人骚扰我,不是我骚扰别人!”
“那些会来这里的男人都是胆小鬼,根本什么都不敢做,要不是你大惊小怪,本来就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又不是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而且要不是你要我来这鬼地方,我才不至于遇到这种破事。”
“哦?我是哪种人?这地方又怎么你了?这不就是我‘这种人’工作的地方吗。”
“你既然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工作,就不能约个其它的地点吗?”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用赚钱生活吗?”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用赚钱生活了?”
张芳芳露出戏谑的笑,直勾勾地看着徐嘉宜:“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吗?在这里,为了钱我没有对抗的勇气,我认。但你和陈朗,不,赵先德的那档子破事,你不也没有对抗的勇气吗?”
“根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