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第五章(2)回家

张芳芳抛出那个可能性后,徐嘉宜的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等候室里一片寂静,放大了两人的猜疑与惊恐。好在不远处医生喊了徐嘉宜的名字,打断了两人间不断膨胀的不安。徐嘉宜像是抓到了一个短暂的逃生窗口,急忙站起身,抱起猫包往咨询室走。

“你不打算接着聊吗?”

“等我先见完医生。”

听到徐嘉宜的回复后,张芳芳叹了口气,将帽檐拉得更低,走向医院门口。

或许是刻板印象,宠物医生总给人一种充满善意的感觉,徐嘉宜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不例外。他见到徐嘉宜一脸凝重,便默认了这幅表情全都是因为她手里抱着的猫。于是他露出温柔的表情,示意徐嘉宜将小猫放到桌子上。她打开猫包,小白猫却蜷缩在原地不动。医生一边温柔地发出安抚的声音,一边稍稍用力将小猫往外抱。小猫伸出爪子,徒劳地钩着猫包的边缘,医生再轻柔地捏了捏它的手掌,让它松开。

“小猫叫什么名字?”

面对医生的询问,徐嘉宜有些措手不及。但若是过久不回答这个问题,又会显得有些奇怪。此前,徐嘉宜一直在回避给小猫取名字,她认为取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不能太随意的事情,然而在这个时刻,她似乎没过脑子般,脱口而出两个字。

“小野。”

小野猫只取前两个字,便成了小野。

这个名字吐出来后,徐嘉宜便感到了有些愧疚似乎还是太随意了。

“小野,这名字好,听上去很坚韧。”

或许是职业习惯,医生赞美了这个一拍脑门取的名字。听到“坚韧”二字,徐嘉宜内心一动。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安抚它。

“小野,别怕,我在呢。”

小白猫像是对这两个字起了反应,甚至还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野,现在我们来做一下检查哦。”医生循惯例地对小猫说了一句,仿佛小猫能听懂一样,随后他又对着徐嘉宜说道,“它可能会挣扎,你帮我按着点。”

徐嘉宜紧张地点点头,将手按在小猫身上。医生开始消毒,并准备将采样条探进小猫体内。但当医生的手靠近小猫时,它却突然应激般地挣扎了起来,仿佛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用力!”

医生急忙提醒徐嘉宜,但徐嘉宜或许是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有些压不住,小猫防御性地挥起了爪子,并且发出凌冽的叫声,让徐嘉宜完全没有听见不远处急忙赶来的脚步声。在她觉得无计可施、小猫即将要往外跳的瞬间,第三个人的手压了过来。那双手宽厚、有力、沉稳,让人无法抵抗。小猫被死死地按着,无法动弹。

徐嘉宜不会错认他的手。那白皙的双手,曾经拥抱过她,安抚过她,也按上过她的后脖颈。

她努力作出一个感谢的表情,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赵先德的双眼。徐嘉宜感到背后发凉。她意识到,对方即便双手控制着猫,但仍然一直在观察着她。

赵先德对她露出一个如大海般波澜不惊的微笑。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小猫似乎恢复得很好,没有严重的疾病,只是由于口炎的缘故,不太适应进食,并且由于此前的流浪经历,到了新环境十分容易应激。但对医生的反馈,徐嘉宜无法安心地为小猫感到高兴。赵先德一直绅士般地站在她身旁,对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频频点头,另一只手还自然地搭上徐嘉宜的肩膀。表面上,两人像是一对带着小孩来看医生的恩爱夫妇,即便皱起眉头,也只是出于关怀与爱。但在徐嘉宜的眼中,这轻轻搭上她肩膀的手,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是在监视,又像是在控制。

徐嘉宜不敢往医院门口的方向看,也不敢去想张芳芳和赵先德有没有打上照面,甚至张国强是不是已经“逮捕”了她。她只能空洞地目视前方,忍耐着,尽量不泄露出自己的不安,假装她消失的这一个小时内,没有任何其余事情发生。

医生看了看手表,而后抬头对这对恩爱夫妇笑了笑。

“今天就差不多了。你们接下来把小野带回家观察一下?”

“不用了。”

徐嘉宜脱口而出,随后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略微用力地攥紧了一些。她急忙补充解释道。

“之后我们因为要结婚的事情比较忙,万一小野有什么意外状况,可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观察到……医生您看,是不是可以交一下住院的费用,先把小野放在这呢?”

那只手这才泄了力。医生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徐嘉宜。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白猫递给医生,或许是心里投射,她总觉得小白猫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但她来不及感伤。

“走,我们回家。”

赵先德微笑着牵起她的手。

回去的路上,徐嘉宜有些心惊胆战。她没有看见张国强,也没有看见张芳芳。她低着头,努力让表情保持平静,并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刚编排的一系列谎言主动托出。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家门口。赵先德松开手,用钥匙打开门,而后又轻轻地将手放上她的后背,轻轻施力,仿佛是要把她推进去一般。

那一刻,她回想起了小时候去奶奶家时看见的那群小鸡。奶奶也是像这样,把它们轻轻地往笼子里推。压根不需要使劲,甚至不需要真正地碰到他们,它们就会乖乖地往里头钻。童年时的徐嘉宜总感到疑惑,为什么它们就不知道往外跑呢?

徐嘉宜在顺从地踏进家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和那群雏鸡没有什么区别。

出于不确定与恐惧,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往什么方向。只需要赵先德轻轻这么一推,她便会无意识地回到这看似安全,实际上充满束缚的地方。

赵先德轻轻关上了门,随后徐嘉宜听到了“咔哒”一声,像是机械结构扭动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假装自然地在玄关脱鞋。脱了一只鞋后,赵先德从身后环抱住了她。

“我刚才真的很担心你。”

他声音沉稳,那不轻不重的鼻息打在徐嘉宜的脖颈上,她起了鸡皮疙瘩。

“对不起,我偷偷溜了出去。”

徐嘉宜意识到,自己这只脱了一只鞋的状态,像一个天然的禁锢,更让她无法移动。

“为什么要这样?”

他语气更重了些,但仍微妙地保持着平衡,在平静与质问的边缘徘徊着。

“因为我擅自主张了,怕你骂我。我想等小野做完检查后,再跟你说。”

“你的确挺擅自主张的,不跟我商量,就给猫取了名字。”

徐嘉宜一愣。在她抱着猫离开的时刻,甚至包括她跟着赵先德回家的路上,她都不停地在脑内预设着他会提出的疑问,然后反复思考自己该如何回答。但关于擅自给猫起名字这个意外的指责,她完全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当时医生问我它叫什么名字,我想着不能说我还没给它起,就随便想了一个。”

赵先德松开了双臂,徐嘉宜松了一口气,急忙把自己的另一只鞋也脱掉,换上拖鞋。她依旧不敢回头,往沙发的方向走。赵先德没有跟上来。她的身后传来一句平静的问话。

“徐嘉宜,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