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闯仙界加上误食仙丹,又被?天兵探出身上有残留的魔气,祝百岁被?暂时收押到了天界的大牢,等候提审。

祝百岁坐在牢中?冰凉的石凳上,伸手探了探袖中?的事物。是三颗丹药。

她?并未将仙丹全数吞服,借着吞丹的掩饰,藏起?了三颗伏丹,留着日后再用。

天兵没料到她?留了一手,没有细细搜查,只拿走了她?的长生剑。

吞丹时还?未察觉有异,如今静坐下来,贪食大量仙丹的后果便显现。

祝百岁察觉到浑身如有蚂蚁啃噬,四肢百骸鼓胀难受,气息不稳,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祝百岁自行探脉,发现脉象紊乱异常,心?跳急促,竟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平息的样子。

祝百岁放下手,压抑着难受,面色不改地和一栏之隔的人对视。

旁边的牢房里,还?有个人正盯着她?,她?不能?露怯。

那是位胖神仙,缩在墙角里,瞧着和关白附差不多的年纪,穿着陈旧短褂,戴羽冠,一动不动地盯着祝百岁,眼神如阴沟里的蛇,让人心?口发慌。大概是许久未曾见到阳光,这位女仙的脸色偏白,更显得阴鸷。

祝百岁被?关押进来时,天兵抱怨了几句,女仙半蒙半猜地知道了祝百岁擅闯天界的罪名。

“你胆子挺大。”那女仙终于看够了,这才开口。

“承蒙夸奖。”祝百岁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

谁知女仙见她?回应,起?了兴致,等差役走了,便从墙角往外挪了一寸,双手抓着栏杆,将脸贴到栏杆上,看架势,要不是有铁栏隔着,她?就要闯将过来。

祝百岁心?底生了些恐惧,却见那女仙忽地抿嘴一笑,阴鸷的目光顷刻间散了,眼中?闪着精光:“坐牢无聊,来和我说说吧,你是从哪个世界上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哑,大概许久未曾说话,此时逮着个活物,便抓紧机会闲聊两句。

别看她?面色不善,原来还?是个好?奇心?颇重的阿姐。

女仙的话问得奇怪,祝百岁微微侧目,答:“从凡间上来……凡间,不是只有一个?”

女仙失笑道:“天兵说你凡人擅闯天界我还?不信,原来真是凡人。但凡是个仙,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九天之下,无数平行凡界同时存在,你所在的人间,只是其中?之一。”

祝百岁心?头微震,凡界之外,还?有无数个凡界?头一次触及超脱认知之外的事情,心?中?忽觉苍茫中?生灵渺小?,祝百岁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女仙面有隐笑,分明乐得见她?吃惊的模样,又板着脸哼笑一声:“看你年岁尚轻,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言下之意,有什?么不懂的,多和她?聊聊。

既然女仙都?这么说了,祝百岁也起?了攀谈的心?:“您是神仙?为何落得如此地步?”

她?见女仙衣着颇旧,面料上有常年压皱的褶子。虽说这锁仙阁比人间大牢干净百倍,但毕竟是牢狱,人在里头待久了,神情萎靡,和外头采花、炼丹的仙子,神态上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女仙摆摆手道:“我是神仙,仙号叫渟鹿,当年犯了点错,在这儿?服刑呢,按你们人间的年岁,得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祝百岁吃惊,“您这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杀人了?”

“不是啊。”渟鹿道,“我是个打杂的人仙,某次仙宴上打碎了一个琉璃仙盏。”

祝百岁心?觉荒谬:“只是个仙盏,便羁押你三百年?”

“是啊,也没办法,那是天帝的仙盏。”渟鹿移开目光,小?声道:“而且,九天上下,就只有这一只,是孤品。”

祝百岁失语。

“再加上,是我故意砸的。”

祝百岁肃然起?敬,一时连身上的麻痒都?察觉不到了。

“为何要砸?”

渟鹿道:“和你说了缘由你得笑我疯癫,我不想当神仙了。原想着犯个大错收回我仙籍,遣散到人间去,谁知被?上级看穿了意图,不让我如愿,送到锁仙阁修心?。”

祝百岁颇为不解:“凡间人人都?想成仙,还?是头一次遇见不想当神仙的人。”

“嗐,只是个最次的人仙,有什?么好?当。”渟鹿见祝百岁面有疑惑,解释道:“你大约不知,天界的神仙有四大类,一是勤恳修行渡劫飞升的人仙,位次最低,二是因奇巧机缘收上来的灵童,三是受人尊敬有救世福泽的善人。第四个,便是天生就有仙命的神仙之子,称为常仙。至于妖仙、兽仙,是更低一格的存在。”

“我们人仙,辛辛苦苦修炼千年,升上来才知道,大多都?是做打杂的活,还?得从最低阶的神开始做起?。规矩多,上级一个命令,还?得接手些不得不接、不得不做的活计。”渟鹿看起?来怨气颇重,“总说什?么成仙就好?了,飞升就好?了。你说,这是不是虚假宣传?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来了还?不能?辞职。”

渟鹿口中?有些祝百岁听不懂的用词,祝百岁只好?半蒙半猜。如此说来,神仙也分个三六九等,她?问道:“世人都?道成仙后便逍遥自在,众神和乐,如你所说,却也不是?”

“当然不是,那都?是世人寄予的愿景罢。”渟鹿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何时见过,分三六九等的人群,能?和乐不起?摩擦?神不是一个模子里制造出来的工具,大多数神都?各有各的性格,有性格,便有不同的理?念。就好?比,办同一件为民着想的善事,神仙也有不同的做法。”

渟鹿大概是憋得久了,受了许多委屈,背地里说了许多天界的不是,等心?气通畅,才问起?祝百岁:“你年纪轻轻,怎么这般莽撞,迷迷糊糊闯到天界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值得你蹲大牢都?要来?”

祝百岁见这渟鹿耿直,倒也不是个什?么坏人,聊了半晌也有了些攀谈的心?思,便垂眸道:“我也不知会进大牢,上天来,不过是想为村里人讨问两句,可是枉死,是否转生。”

从上天界以来,祝百岁已是第三次提起?这件事,唯有这一次,她?语气犹豫。

比起?苍茫寰宇,浩瀚九天,她?这点事不过是沧海一粟,生死有命,这公道要她?来讨吗?又能?讨出个什?么名堂?遇上的仙人天兵,可有曾认真听她?申冤?

但若让她?放下心?结,就此不管,囫囵地活下去,又觉得好?不甘心?。

祝百岁没再细说自己的事,想来这八卦的女仙也不愿听些无聊的苦事,谁知渟鹿却往铁栏杆又挪了一寸:“然后呢?”

乱糟糟的羽冠晃动:“讲话不讲完,舌头烂一半。你要是有苦衷你和我倒倒苦水,我戴罪之身虽然帮不了你,但我听着呢。”

渟鹿圆润的脸上写满了朴实的安慰,祝百岁偏偏被?她?眼神打动,便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些。临了,祝百岁询问:“您在仙界待了许久,可知晓太嵇是个怎样的仙君,是否愿意体察疾苦,给我答复?”

“他啊。”渟鹿身子往后仰去,神色隐晦,“他可就有得说道了。”

……

天鉴殿中?,觥筹交错。

前来赴宴的仙人挤挤挨挨,高举酒杯,金杯银樽碰撞,激荡起?一阵阵清越的回响。放眼望去,这殿中?的仙人们头戴玉冠,身着轻纱,逍遥快活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