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长而坚硬的鸟喙有些反光, 寒意森森,又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祝百岁。
祝百岁持着剑, 仰着头和它对视,只要对方?一动, 管它道行高不高, 打不打得过另说,她?势必要还?手的。
对视之际, 祝百岁忽地想到那日, 白鹭在海面上如履平地踱步的样子。
等等。
祝百岁灵光一闪,她?思量了几日,如何在不卷入旁人的情况下到那通天梯下方?, 如今,现成的办法就在她?眼前。
白鹭不会沉水,又有双翼, 保不齐可以带她?一程。
只是,一人一兽全然无法交流,还?有旧怨横在其中?, 能?不能?说服灵兽还?是个难题。
祝百岁略一思量,收了剑, 竟是拱手一礼,照正拜了拜:“阁下能?否帮个忙?”
字正腔圆,礼数板正,丝毫不提旧怨,打算就此略过了。
“我想到通天梯下方?看一看。”
灵兽既然是灵兽,大多都?通些人言,像玄猫煤球不仅能?听懂人言还?会告状。
眼前的白鹭显然也听懂了,头颅往上抬了半分,居高临下地看着祝百岁。
祝百岁收敛起?的张扬气此时又冒出来,抢先一步道:“草泽道人说,您是祖上留下镇门的神兽,活了千岁不止,想来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为了几根尾羽和我这个后辈置气。”
再说了,是它先踢人入水的。祝百岁藏了半句话没说。
本以为白鹭不肯答应,谁知祝百岁话音一落,那拥有细长脖颈的鸟类,就学着人类的模样,点了两下头。
这是同意了?这么轻易?
难不成她?身上残留的仙气,也影响了白鹭?
祝百岁犹疑之际,忽然瞥见那白鹭的背上,隐约有一团黑色绒毛。黑色绒毛还?在动,像是翻了个身,紧接着,一只猫头露了出来,趴在白鹭宽阔的背上,朝祝百岁眨眼睛。
是煤球。
煤球舔了舔白鹭的脖子,像给同伴梳理?毛发。
它俩关系,看着还?挺好?。
祝百岁微微睁大了眼,一只黑猫,和一只白鸟,关系很好?。祝百岁疑心?自己看错,这俩不久前还?打过一架,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的?
再一次看,两只灵兽互动熟稔,好?像认识很久了。
难怪,那日玄猫衔着尾羽,白鹭也未曾出手厮杀,原是旧友。
玄猫忽然张开嘴,喉间发出与“喵”声全然不同的低沉声响,似在说话,而后,白鹭也发出鸟鸣,声音清亮婉转,意在回应。
祝百岁听不懂它们交流了什?么,不过白鹭答应得这么爽快,想来跟煤球脱不开关系。
这灵兽与她?结契,又陪伴她?从稚童到成年,一举一动玄猫都?看在眼里,祝百岁心?中?所思所想,恐怕也瞒不过它。
谁曾想到,这处处给她?使袢子,从不给她?好?眼色的猫,总在紧要关头帮她?一把。
它到底什?么来历?
白鹭忽地腾空而起?,展开的双翅遮天,从祝百岁头顶掠过,落在密林之中?。
不等她?回神,白鹭又折返而来,喙中?衔着一截手腕粗细的树藤,头颅倾斜,朝向岸边停泊的扁舟。
祝百岁会意,这是要她?用树藤系着扁舟,另一头白鹭衔在口中?,立刻就要带她?走上一道。
眼下太阳落山,海面漆黑,天梯在哪里完全看不见了,前路未知,本不该出行,但白鹭和玄猫都?一副“快点”的架势,好?像刻意避着人似的。
祝百岁不是莽撞行事的人,她?仍旧花了点时间,到山腰的客房,想和林暮晴知会一声自己要离开一小?会儿?。
谁知敲了门,点了灯的房间却没人应。
林暮晴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不打算再理?她?了?
也罢,祝百岁目光沉了沉,学起?林暮晴早些年不告而别的行径,回房留了个字条,转身大步下了山。
既然师徒嫌隙已生,她?正好?安心?处理?自己的事!
祝百岁坐在舟中?,前方?白鹭引路,扁舟在树藤的牵引下在海上疾行,平静的海面被?船尖破开,眨眼间就驶出不可估量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升了月亮,冷光照在白鹭背上,玄猫稳当蹲坐,时不时回头确认祝百岁还?在不在。
说来也怪。祝百岁记了好?久的方?位,心?中?时刻留意着,但出了海,回头望不见太虚七岛,方?向感顿失,分不清个东南西北。
但带路的俩神兽却像认路似的,没有丝毫迟疑地往一个方向急奔。
好?似不是头一遭走这条路。
算不清时辰,扁舟忽地停了,周围风平浪静,一叶孤舟悬于海上。月华倾倒,所有的一切浸染着一层淡蓝的薄晕,安静得听不见风声。
像是陡然间脱离了凡尘,到了一个未知的结界。
祝百岁站起?身,抬头仰望,那通天梯就悬在她头顶,即便隔着百丈高的距离,也比在岛上看到的大上许多。白玉石阶一层一层堆叠,庄重肃穆,铺陈在她?眼前,望不到头。
草泽明明说过,这通天梯是到不了的,无论在海上哪个方?位,都?悬在远处。
可眼下却不是,她?真切地站在了天梯之下,瞧见了它的壮阔。
草泽没理?由说谎,祝百岁判定,应是她?有了什?么奇遇。
她?望向那一猫一鹭,眼中?有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