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晴吃过这圆环的苦。

这通天?梯极长，当初，林暮晴和祝百岁都曾一阶一阶爬过，初次见了这有别于?世间的仙境建筑，震撼不已。

如今旧地?重游，见得多了，便觉得这殿宇楼阁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只是风格超前?，并非有何怪异之?处。

这通天?梯也不必怀着敬畏，一阶一阶往上攀爬。林暮晴走得烦了，很自然地?揽住顾云洛的腰，一呼一吸之?间，脚尖点地?，已经站到了巍峨之?巅。

西王母翻了个白眼。

入了仙门，进了编号为“上”的神阁，西王母让守阁的天?兵去禀告天?帝，说有要事相告。

等待间隙，林暮晴仰头打量这里?的布置。五层以下，大殿镂空，圆形的穹顶上刻着宇宙繁星，这神阁内部也如此宽广宏伟，置身其中仿佛蝼蚁。

四?周围栏后方，皆是办公场所?。这里?门口接待台记录文书的设备都与人间不一致，不用纸笔，悬空一挥，字迹浮现。很久之?前?林暮晴以为这是仙法，如今却觉得这约莫是某种先?进科技。

这个地?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融合感，古代与未来的事物并存，却并不割裂。她恍然间察觉，这所?谓的更高一级的人间管理局，何尝不是一个微缩的新世界？

通报的天?兵一走，神阁周围暗流涌动，林暮晴的染血黑衣在这白玉殿前?十分惹眼，不多时，一群武将就已围堵在远处，戒备地?盯着林暮晴的一举一动。

祂们并未动手，林暮晴也就懒得在意，闲庭信步地?在雕龙画凤的柱子前?散步，打量了两圈，这才和顾云洛站在一处，停下不动。

她唇边血迹未干，鬓间发丝也凝结着血渍。顾云洛看得刺眼，便抬手，用素白罗衫的广袖给她擦拭。

那一向整洁的袖子上沾了血，就显得格外醒目。

林暮晴盯着那处袖角，恍然道：“我?才记起，你时常这样替我?处理伤口。”

记忆里?，林暮晴在这天?界受过很多伤，次次近乎濒死?，祝百岁一直在她身侧不离开半步，她们逃回人间时，祝百岁便这样，细心给她治理每一处伤口。

当时的祝百岁，还和如今的顾云洛不同?。她那时不懂掩饰，常常暗自流泪到眼睛红肿，却咬着牙不肯在林暮晴面前?露出脆弱。

毫无?疑问，祝百岁是弱小的，她不堪一击，几乎无?法自保。

可林暮晴记得的不是如此，祝百岁年少时长身玉立，锐利孤傲，她才是那个挺直脊梁，充满韧劲的凡间女子，是她先?独自爬上这天?梯，孤身一人站在这穹宇之?下，为自己讨要说法，那时林暮晴还毫不知情。

记忆中的面孔，和眼前?的顾云洛重合，如今的顾云洛不苟言笑，更懂得隐藏情绪，那双眼眸也更加深邃幽暗。只有在看向林暮晴时，才会露出世世不改的情意。

顾云洛放下手，遮盖住袖口的血：“那你如今便知晓了，你受伤皆因?我?而起，是我?亏欠了你。”

祝百岁既盼望林暮晴记起往事，可林暮晴记起往事之?后果?然难以收场，如她所?料，林暮晴第一件事就是打进天?界，顾云洛虽然欣喜，但害怕对方再次受伤。

林暮晴倒是没有这个自觉，她笑道：“又说什么亏不亏欠的话，以前?你也常说，不是说好不要再提。”

林暮晴想起往事，何为亏欠？看着相爱之?人即将阴阳相隔而无?动于?衷，才是亏欠。

顾云洛眸光一闪，低下头，叹了口气：“阿晴……”

顾云洛又唤她阿晴，林暮晴便因?这声称呼想起种种往事。

祝百岁时常唤她阿晴，初时是误会所?致，林暮晴并不阻止，祝百岁也就大了胆，不再改口。

祝百岁喜欢叫她的名字，而不叫师尊。雀跃的、委屈的、欢快的、低迷的，各种语调，柔软而缱绻。

不过平日里?这样唤她也就罢了，在床榻之?间情迷意乱之?时，祝百岁也喊她阿晴。

林暮晴思及至此，耳根一红，神色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盯着穹顶的星斗定了定神。

她们太多回忆可说，如今却不是叙旧的时候。

禀告的天?兵迟迟未归，林暮晴也不急。天?帝哪里?需要什么通报，上仙死?的那一刻，恐怕祂就已经知情。这所?谓的程序，只不过是拖延时间。

或许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打量她，尽管如此，林暮晴也毫不惧怕。

又过片刻，天?兵才回话，让她们去神阁顶端相谈。

神阁的传送梯很高级，五十多层眨眼就到。四?周的建筑配饰依旧是白金配色，富丽堂皇，天?顶极高，每隔一段便有镂空。行走在走廊上，从镂空处倾泻而下的圆环之?光照在地?面，林暮晴避开了这些金色光束，走向尽头阖紧的大门。

推开厚重的双面雕花门，入眼是一处宽阔的圆形空间，像一处厅堂。屋中却无?多余陈设，只在地?上铺有洁白绒毯，尽头是一方桌。

桌后无?人，但接待宾客的几张雕花椅子已经摆好。想来这天?帝也不想大动干戈，房中没有增派天?兵。瞧这架势，和林暮晴要求的一致。

两方要谈一谈。

西王母率先?跨进了房间，看来时常到这里?开会，对此处熟门熟路。但对林暮晴和顾云洛而言，进入这高阁顶端，还是头一次。

林暮晴双眼微凝，一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跟随着顾云洛大跨步走了进去。

她们站在房间正中，并未落座。

这不是豆觞之?会，筵席招待，而是一次可能会见血的谈判。

第090章 邪祟39

天界档案上记录得清楚, 林暮晴，以凡人之身弑神，冲撞天规, 是极端危险分子。

这世上危害苍生的魔有数千，她居榜首, 毕竟她危害的不是苍生，而是神界。

初时为林暮晴所害的仙君名为太嵇, 本是天界屠魔的首要力量, 修为顶天，无人匹敌, 谁也不知为何一介凡人能将其杀死。一遭身死，魂飞魄散, 天界折损一员大将。念其功绩, 天帝为其立碑塑像，碑文洋洋洒洒, 赞其屠魔护民无数, 拯救苍生于水火，却丝毫不提这位武断的仙君一念之差犯下的过错。

毕竟提了?，那是打天帝的脸, 下属神仙或有二心?，不利于人类管理局员工团结。

如今掌管屠魔的新任仙君，对付其他妖魔绰绰有余, 对付林暮晴却是不够。不过无妨，这神阁上方的圆环已经悄然催动，那扇雕花门一关, 新任仙君便?带?*? 着十万天兵，悄无声息包围了?这处犹如铜墙铁壁的高塔。

就是一只蚊虫, 也难以全?身而退。即便?杀不死林暮晴，也要她和往常一样，折骨褪皮，去掉半条性命。

林暮晴不知高塔之外的排兵布阵，她立于这厅堂之中，挺直脊梁，耳中寂寂无声，手指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片刻，那方桌后终于有了?响动，一道缥缈的青烟环绕着桌后的椅子，无实体，看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