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安让他起来,侧身吩咐红.姑,“听闻李提刑素爱喝上几杯,哀家此处有些陈酿,尝着尚算可喜,你唤人取几坛过来,给李提刑和无情公子也尝尝罢。”

素珍和无情忙道“不敢”,素珍听孝安声音甚为平和,似乎并无针对无情之意,心想也许是他们这些人多心了,略略放下心来。

红.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毕恭毕敬道:“是,奴.婢这就去张罗。”

“李提刑,你有什么不敢的,整个岷州,属你最是来去自如。”

有人不咸不淡插了句话进来。

素珍视线虽打进来便一直和地面亲热着,却太清楚这胆敢在太后面前肆意插嘴的是什么人。除去慕容缻还能有谁?

“哦?”太后微微提声,似有些疑虑,“缻妃此话怎讲?”

素珍心想要糟,连忙回道:“怀素才疏学浅,帮不上忙,便先回上京处理公事了。”

“京里又有案子了吗?”

孝安声音似乎不过是好奇一问,素珍却惊出了一身汗,她哪有劳什子案子能跟孝安分享,这位铁血太后面前,打死她也不能提冯家的案子。

她正焦虑该如何回答,突听得无情道:“谢太后赐酒,这酒远远嗅着已是香气四溢,必是上品。草民得尝佳酿,真是三生有幸。”

“你倒是识酒之人。”

红.姑正领着内侍鱼贯而入,也不知是孝安本便打算放她一马还是无情转移了孝安的注意,孝安赞了句,便没再问素珍,只吩咐内侍斟酒。

素珍松了口气,正伸手去接内侍递来的酒,却又听得孝安道:“说来哀家也许久没碰这百花酿了,这酒不吉利。”

“先帝还在时,曾养过一只狗,这畜.生懂得讨人欢心,先帝自然疼爱,是以它脾气虽坏,将内廷弄得一塌糊涂,先帝都从未责罚,反觉有趣,和狗同榻同眠。当时,连几名宠妃也忍不住妒忌。说来也好笑,这人竟嫉妒一条狗。可是先帝再爱,那也不过是条狗,后来,这狗将先帝一幅画咬烂了,这画可是先帝的心头好啊,后来,先帝二话不说,便命人将这狗活活打死了。这畜.生倒也冤枉,当时不过是馋这画上一滴酒气,那酒还是先帝赏画时喝的。”

女子笑声低低传来,素珍身上一个激.灵,手上那杯酒差点没当场给它撒了!

若连这话她都听不明白,她就枉生为人了,她心中惊骇,忍不住抬头,却发现,孝安似笑非笑,正盯看着无情,果然,太后的心思你不能猜。

那个故事的受众不是她,是无情

她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可如此一来,她就不懂了。当然,不懂的不只她一个,双城几人分明也是一脸讶异,倒是无情远比她想象的冷静,仍是一副不卑不亢模样,直到孝安问了句“无情,你救了公主,想要什么奖赏”,他方才眉头一拧,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他越认真,素珍越急,太后的东西能要吗?连欣救了就救了!她朝无情使眼色,无情却没有理会,低头一揖便道:“草民自知家国有规,只是,若能得太后恩典,草民希望能与衙内三名弟兄加入六扇门,若能再担上点小职,为朝廷效力,就再好不过了。”

素珍心忖完了,这次真的出事了!

孝安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笑了起来,“难得你有为朝廷尽忠之心,哀家甚感欣慰。这请求哀家准了,就封你为六扇门副统领,隶属晁晃管辖,可还满意?”

无情目光一亮,立下跪下谢恩,孝安又问,“可还要什么赏赐?”

她声音沉肃,似乎确然还想赏无情点什么,素珍惊讶得无以复加,副统领一职,六扇门中已是一人之下了!

她怕无情再要什么,正捏了把汗,幸好,这次无情道:“太后厚爱,方才赏赐已是皇恩浩荡,无情不敢再要什么了。”

“倒没想到,小小一个提刑衙门竟是卧虎藏龙,都是明白人。你既如此说,哀家便如此听了,日后可别后悔才好,哀家这人做事喜欢一蹴而就,到时可不会再赏你什么了。”

话说得慈惠无比,说话人眼中却暗透杀气,素珍心寒之余,越发看不分明,就在这时,有人不经通传便急急奔进来,众人一惊,素珍看去,发现却是连欣,背后两个嬷嬷拉不住,急得惶恐跪奏,“太后娘.娘恕罪,公主说要找您,我们”

“行了,”孝安不耐挥手,冷冷道:“哀家知道你们看不住她,一群废物,出去吧。”

嬷嬷们如获大赦,赶紧退了下去。连欣站在厅中,看看无情,又看看孝安,眼圈通红,冲着孝安便吼:“母.后,岷州那帮庸医治不好无情的脚,但他们说,宫里的御医可以,你为何不许我将他们带出去给无情诊症?”

孝安冷笑一声,“这无情救过你的命,御医若能治哀家岂有不让他们治之理?哀家早问过了,他这腿不能治!”

连欣拼命摇头,厉声道:“你说谎!先前我问,御医还说能治,怎么转个身便不能治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治好他!”

孝安勃然大怒,拍桌而起,“连欣,你放肆!来人,将公主带回寝宫,没有哀家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违者立斩!”

连欣又惊又怒,她狠狠看孝安一眼,又定定看着无情,哑声道:“瘸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母.后,我恨死你!”

她目中光芒跃动,竟是一番情意,素珍在岷州便已猜到几分,如今一瞬全然明白,心里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复杂。惊讶的是连欣似乎真的爱上了无情,复杂的却是她和无情并非良配,而且,从心底里,她认为,无情值得更好的人。

无情却仿佛没有看见,仍目不斜视扶拐站立着,目光淡然得似在看戏,连欣的一脸忐忑期盼慢慢变成失望,很快,她被几名强壮的内侍强行押着带了下去。

、229 梅自寒

看到这里,素珍对无情不由得生了些钦佩之情,这位哥哥看得通透,早便揣摩到了太后的心意,太后何等人物,连欣回宫向孝安提出为无情医治,孝安一下便看出,这位祖宗不仅是回报救命之恩那般简单,而是已生爱慕之心。

连欣是金枝玉叶,别说无情腿脚不好,便是身.体健全,孝安也绝不可能将女儿嫁与这种小角色,是以当日连欣让连捷为无情诊治,连捷有意推却,只怕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愿。连捷早便想到这当中利害,知道孝安定会反对。

孝安不希望无情将腿治好,目的很明显,这样的无情更加配不上公主,皇室反对的理由也越加充分。

孝安说那故事是警告无情别痴心妄想,他在皇室心中,不过是条狗,她可以给他奖赏,但这奖赏绝不能和公主有关。

无情顺势要了奖赏,因为这奖赏不要,太后是不会安心的!如此孝安终于是还了无情的恩惠,无情和皇室也再无拖欠栀。

这样也好,无情本来也不喜欢连欣,如此,两相心安。可是,为何她还是心有余悸,心底那丝不安越来越重?

她想着,下意识看了看孝安,只见孝安也正淡淡看着她,目光阴沉。这比方才直接的杀意更让她心惊。

她只装作没有看见,行礼道:“怀素谢过太后对提刑衙门的深恩,太后贵人事忙,怀素和无情先行告退。样”

无情也再次谢恩,孝安叹了口气,就像个慈祥的长辈,“你二人这酒还没喝呢,也罢,就拿回去喝吧,阿红,赐酒。”

红.姑笑答道:“是。”

这酒是断头酒,素珍可一点也不愿拿,红.姑已让内侍把整整一坛子酒放到她手上,素珍手差点没被压断,孝安真绝,这酒不是遣人送到衙门,而是要她现拿,这般走出去不仅重死,还当真好不尴尬。

连月笑道:“李提刑爱喝酒,红姑.姑,你给他们再拿几坛罢。”

你才爱喝酒,你全家都爱喝毒酒,素珍心里骂着,面上却是又鞠躬又哈腰:“虽是喜欢,拿不动啊,哈哈。”

这边厢,红.姑可不管她哈哈,能拿不能拿,往她手里又加了一坛子。素珍手上一沉,咬牙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