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知道这是对她说的。破天荒,这回他没用“滚”字,那是往日他们之间频率出现最高的字,没有之一。

爱你的人也爱骂你,不爱你的人骂你都嫌麻烦。如今简单二字仿佛把所有感情都带走,让她几乎迈不开脚步。

她下颌紧了紧,正要进去,背后却传来一声,“皇上,能否让我和李提刑说一句话?”

连玉回头,一瞥问话人,准了。

双看着素珍道:“实话说,我只把你当对手来看,可如今,你让我觉得,我错了。”

“同此话,”妙音也突然开口,她说着瞥了眼双城,“也许,我现在该换人了。”

素珍捂紧腕中伤口,不觉笑了,突觉慕容缻的话委实不算什么,顾双城甚至不曾蔑视,便成功的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当然,连玉既开了口,众人虽想看戏,还是只好先散了。

连捷机敏,方才便吩咐人取药物和工具过来,很快便帮素珍止血、消毒,处理了伤口,整个过程,连玉一句话也没说,倚在桌旁冷冷看着,连捷自然也不多话,临了包扎,连玉却突然开口,“七弟,你下去吧。”

连捷答应,退了下去。

屋中,连玉也已不复方才怒气,脸上取而代之是一种更深的冷淡。

这比发怒更让素珍发秫,因为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的气息一下笼罩过来,当腕上剧痛传来时,素珍一声闷叫,方才知道他是在给她包扎。

当然,与其说是包扎,倒不如说是惩戒。

紧紧握着她手腕,连玉话语都锋利得像把刀子,“想死的人不怕痛,怕痛的人不想死。顾双城也用过这招,算得上‘聪明’,人家没来真格,你却来真的,来真的便罢,却还敢怕痛,成了孬种?”

“你已让朕厌你,别再逼朕瞧不起你。”

而连将话说罢,也即松了手,返身离开。

两句话不当众说出,似乎送她两人最后一丝情份,顾全了她的颜面。

她手腕方才几要被他折断。虽隔着厚纱,手腕伤处却仿佛被蛇信嘶嘶卷上,那滑腻冰凉,让人害怕。

连玉的手已在门上,玄袍微荡,幽兰墨竹,那么尔雅,也那么决然。

素珍握紧腕上伤口,缓缓跪到地上,“那么,也请还我不让你瞧不起的机会。本来,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尝试一起,我们只是君臣,我有能力,你就用我,我没有能力,你就舍我,现在一切既然回到原点,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办案?”

连玉霍地转头,冷笑质问,“你自己也说了,有能则用,无能则弃。你我既决断,你便与权非同好,你让我看到的只是你为翻案无所不用其极。李怀素,这样的你,还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素珍心想,是,我不是个好官,甚至不是个好人,只是在自顾不暇的时候,为一个小孩挡了连欣的路,在没有人敢接莫愁状纸的时候,接下了她的案子。

可惟今她能说什么,他已判她死罪,她还能说什么?能再次解释的也只有权非同的事,“不管皇上信还是不信,七爷看到的我和权非同之间的所谓亲密,不过是权非同的离间之计。”

连玉嘴角轻扯,“你欺骗朕的事,又是什么计?”

素珍也不由得笑了,她没有办法解释那天在几个女子面前否认的事。

她本想和无烟解释完,便去找连玉,告诉他她心里有人,两人不能在一起。

偏偏却让连玉从最糟糕的途径里听到了。

命运总是适时的跟你开一个玩笑。

其实,她现在虽然还无法完全放下李兆廷,但早已不复当初执着,说心里有人,只是希望能和连玉断得彻底。她不能对不起无烟。

可是,她无法解释,一说,会扯上无烟。无烟和连玉会产生裂痕。

最终,她选择沉默,只是深深磕下头去。

他们是朋友,是君臣,也许曾经还是短暂的爱人。

如今,不再是朋友、爱人,但她希望,总还有一种关系,可以承受生命里所有不能承受之重。有种感情不叫时间,不叫关系,不叫知根究底,只叫懂得。

“这般卖力,你仍是怕朕不肯兑现承诺,所以要做点所谓成绩出来?”连玉眼中嘲弄更深。

“若皇上认为臣是,那臣就是;若皇上认为臣不是,则臣不是;臣即便不是,只要皇上认为是,那还会是。”

“李大人是和朕在玩绕口令?说这许多,你不过是想朕放你自由。朕早说过,不是非你不可!太后选中稽查此案的女子,哪一个没有她的厉害之处,你当初能走到朕面前,成为状元,也许总不过是占了先机。”

连玉目光陡然一寒,他忽而朝她走去,素珍惊,他却脚步不停,直至将她逼到墙角。他用手捏住她下颚,一字一字道:“对我来说,现在你什么也不是,不要再找我。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一次,当我还你窑洞之情,下一回,你即管去死,看我理不理你!”

下颌欲裂的痛楚,她上方男子幽沉暴怒的眸眼,素珍知道,连玉并非说笑。

连玉只是看去温柔,甚少脾气而已,但他真正动怒的时候,代表他已憎恶到极点。

门被摔得怦然作响!

素珍心肝也怦怦跳得激烈,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找回几分力气,用力推门走了出去。

院中空落,门外的侍卫已全数撤走。

连玉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侍卫!

还是如愿了。

星光寒冷,她捂住嘴巴,方才强忍住的泪水却还是一下崩涌。

她拼了命想要自由,想要翻案不错,但也想替牢里的人做些什么,莫以善小而不为,哪怕她未必能做出些什么来。

天下如此之大,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有人比她好,比她聪明,她如果足够漂亮,时间会让她改变,她如果有些所谓才智,就会有江郎才尽的时间。所以,这次若她做得不比她们好,她在你心中是不是什么都不是?

院外有声响,她赶紧将泪水拭去。

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带着温度的衣服落到肩上。她一愣看去,冷血已经一奔而至。随即,无情、小周和霍长安一个个走了进来,或笑或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