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杜撰了这最后一句,却是想,若他失败,总归不过是如此下场。
他驾车走过多个郡县,沿途有对他鄙.望的,有要诈取他身上钱财的,也偶有怜悯的,怜悯也不过嘴里说他真可怜,施他一点米粮,便没再多说什么,或做什么,这病会惹人不是吗?
少年一张脸本皱成一团,恼怒的瞪着他,这时,认真的看了他一下,舒了舒眉,不知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终躺下去睡了。
无话可接了吗?连玉眸中抿过嘲色,也缓缓躺了下去。
几乎到天亮,听着那少年衣衫窸窣作响起来,他才合了了下眼。
浅眠了一两个时辰,也就醒了。
发现地上赫然用石子刻了数行字。
“小叫化,我去上工了。你若出来放风什么的,千万别跟人说跟我住一窑洞,否则,我会被赶走的。”
连玉心头那股厌恶讽刺之感更强,他缓缓出了窑洞,步行不久,看到那条矿河。
人们都在那里淘挖石料,那少年也在其中。和村落里那些汉子少年衣衫半卷赤身露背不同,他袖裤不捋,发髻微微垂下几缕,两腮微鼓,似有些吃力的咬着牙,一张麦色小脸布满汗水,紧紧攥着石镐剜敲。看他那小个儿,身边堆叠起来的石料倒不比别人少。
他身上衣衫料子不差,且看模样谈吐,亦应颇有些来历,倒须到这里做苦工,赚得这几钱银子?
只是,他人的事与他何干,连玉自嘲一笑,向林子深处走去。
正如那少年所说,山林深腹才有猎物,他一路施展上乘轻功,也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禽鸟出没的地方,勿怪昨晚在那河矿附近完全找不到可猎之物。
他捕了只兔子烤了来吃,又在林中一个小湖里洁了身方才折回。
再回到此前窑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那少年果已不在。
和他猜度的一样。
他自是要避开他的不是吗?这里十多窑洞,也许已无空的,都住满了人,但随便进一个就是了。他掏出火折子将煤油灯点亮,负手于脑后,随随躺下。闭上眼睛,脑子空空泛泛,自离宫以后,他脑里所有思绪都是放空着,不愿去想,一想就痛。没有眼泪,眼睛干涩的想裂开。
“小叫化,吃饭了”
一声微弱的声音令他从半梦中一下扎醒过来,他不禁生了丝怒意,抬头一看,只见那少年蹲在窑洞前,袍摆兜着些什么东西,幽幽灯下,溯谷之风在窑外轻轻的响。
那孩子脸上有抹苍白,蹙着眉,似有些难受。
他微微一怔,缓缓起来,一身破烂的走到他前面数步之处停下。他不是怕他的病惹他么,他便拉开距离眯眸这样审度着他。
少年有些幽怨的横了他一眼,搂着袍摆一屁股坐到地上,将里面的东西堆到地上。
两壶酒,两个油纸包。
连玉有些诧异,据日间所看,这每顿也只配备一壶小酒,一个油纸包,里面可能是饭或是烧饼什么。
看那孩子圆着眼睛瞪着他,他仍是冷冷问道:“东西你哪里来的?”
少年歪歪头,“我晚上帮衬着监工那些人做了些打磨的事情,那些矿工不会,我厉害吧,问他们多拿一份饭。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的钱不够,和同伴又分散走,如今想吃点东西都这么难,真是作孽,给。”
他声音有些恹恹,看他颤抖着两手将其中一份东西递给自己时,连玉两颚微微一拢,有些紧。
“这手都不听使唤了,用力过度,累死老子了,你快接呀,一天没吃东西,你不饿吗?我中饭没顾的上你了,你懂的,我需要力气干活呀。好了,吃吧。”
那少年说着也不管他了,坐在地上,手拿过小酒壶咕噜又喝了通酒。
他手仍抖的厉害,手心有几道裂开的血痕,是打磨石料时所伤。
连玉拧了拧眉,突然伸手握过他的手。少年一惊,愣愣看着他,酒壶跌了,又被连玉敏捷的一把捞过。
、122 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4)
少年懵了,手烫滚,惊惶的瞪着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玉也不多说,看他面青唇白,知他消耗过度了,这种活莫说像他这种看去瘦弱的人难扛,便是粗壮汉子也是辛苦,何况他夜里竟还多上一份工。他握住他的手,将内力往他手上施去。
少年本来觉得他不怀好意,后来约是感觉一股涓涓暖流从手心流进身.体,舒服的吱的叫了一声,“小叫化,你是要帮我按摩么?”
他仍坐在地上,又将连玉另一手中的酒壶捞回,继续美滋滋的喝酒。
连玉暗忖,自己这是不想欠他,施了好些内力给他,便回去躺下。
少年见他仍旧像冰山一样,皱了皱眉,又将酒和油纸包拿过去给他。
“给。”少年说着,想起什么,又赶紧加了句,“喏,我不要你还啥给我,咱们是有缘人呀,你看,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谁都遇不着,偏偏遇上你这个冤家。冤家呀冤家,上辈子,得扭疼多少回脖子才修来的缘份啊。”
那少年说着自己也酸了,弯腰笑了起来。
连玉听他几分女儿口气,男不男,女不女的,心里直有想将他扔出去的冲动,他却又不烦人的将吃食又推过来,堆到他鼻尖下,笑道:“是鸡肉口蘑饭呀,香喷喷的。茕”
连玉有些怒了,沉声道:“你自己吃,我不饿。”
“不吃就拿去扔了,懒得理你!”少年也是恼了,冷冷看了他一眼,坐回自己的软草上,将自己的油纸包打开来,低头慢慢吃饭。
接着,连玉平生第一次吃撑了。
亦是平生第二次生出悔恨感。哪怕那两事一大一小实实风马牛不相及。
第一次后悔是没有赴阿萝的约,第二次是心想他方才为什么要吃了整一只兔子。
安静嘴嚼的时候,只见那少年笑嘿嘿的看着他,“小叫化,我们总算是同船共舟,我还不知道你姓名呢,你叫什么名字?呐”
“我没名字。”
连玉心里直觉烦躁,他进入深山老林求的是安静,或许该说是思考,这人怎这般聒噪!知他必定问到底,为着自己耳根清静,他索性先堵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