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真,一半假。至少定山王养子姜严那边是?真的,他对此一无?所知,真以为是?代天巡察。”宋从心翻阅线人递上的情报,将其逐一记下后随手?一捻,纸张便在她手?中无?风自燃,“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姜恒常或许有其他目的,毕竟就目前现况来看,她实在没有谋反的必要。”
“亦或者说……”宋从心斟酌了?一下语句,“她准备,反抗什么?在此次恒久永乐大典之?上。”
线人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有往谋反的方向上去想正是?因为姜家道君身居高位,本就没有“谋反”的必要。但道君做出如此决断,必然是?有其深意?在的。探子心中记下此事,临要告退时,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尊上,另外还有一事。我?等在调查皇室的途中,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在调查姜家。这股势力十分强大,且在谍报方面浸淫颇深。为了?避免冲突引起天殷警觉,我?们只能暂时退避。很抱歉,没能查出对方的来历。”
“不怪你们,当以自保为重。”宋从心摇了?摇头。她手?头的这支情报组织建立不久,从头到尾都没有借助过无?极道门的势力,即便是?奉剑者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如此稚嫩的组织,如早春萌芽的绿草,自保尚且不易,没有与任何?势力相抗相争的必要。
“此行回去后,你们便正式更名?为‘飞芦门’吧。”
郁郁荻花,袅袅芦苇。临水河岸之?上,随晚风天光起舞的凄清苇荡。
躬身告退的线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微湿:“……是?。谢尊上。”
谍报人是?行走长夜的不归人,即便因暴露身份而?死,尸骨也不能被认领归乡。他们是?路边无?人拾捡的遗骨,又被称为“夜不收”。
但现在,他们拥有名?字了?。
……
线人离开后,宋从心整理手?中所有的情报,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飞芦门没有查明另一股谍报组织的来历,但宋从心从线人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推断出另一股同样调查姜家的势力,恐怕是?明月楼。
按理来说,明月楼暗桩众多?,眼线遍布四海,宋从心本不该对此感到奇怪。但明月楼动作那么大,大到宋从心手?
中这支暂时还不成气候的情报门都察觉出一二?动向,便足以证明这次的行动不仅仅只是?寻常“暗访”。
“天殷可真是?热闹。”宋从心扶额,想到目前不知道身在变神天何?方的梵缘浅与楚夭,不由长叹。
在一片暗潮汹涌之?中,天殷百年一度的恒久永乐大典,到来了?。
第314章 【第55章】正道魁首 永乐大典失国玺……
永乐大典之日, 天?殷京都张灯结彩,城市上空缀满了天?灯。据说天?灯将昼夜长明?, 烧足七天?七夜,单单燃油的耗费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受邀前来观礼的来宾无不感慨中州雄主的财大气粗,据说为了此次庆典,天?殷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修筑祭坛、星宫与玉瑶台,年?前才将将竣工。
天?殷钟爱青铜造物,沿街各处都能看见青铜制成的雕塑,屋檐上的镇兽多是鸟禽。最常见的青铜像是人面鸟,这些夜间出没的生?物在他?国多为不祥之兆,但在天?殷却很受欢迎。这个与死亡共舞的国度相信人面鸟是天?神派遣至人间的使者, 它们穿行夜间是为了镇伏妖邪,不让孽物作恶。
除了青铜塑像, 街道上还出现了游神的队伍。城中青壮带着禽鸟制式的青铜假面,手持铜铃,沿着长街踏步起舞,唱着古老悠远的祝歌。天?殷百姓平日都说官话,但当人们唱起祝歌时, 来宾们才惊讶地发?现,天?殷国民并没有遗忘过往的语言。若水两岸的方言承继古制, 保留了许多上古时期的发?音, 其?中许多模仿飞禽走兽的发?音据说是为了与自然沟通。上古时期精通言语的唯有族群中的“巫”,天?殷所承继的正是古时传承最悠久的“巫言”。
一位身穿青衫、戴着“水雁”铜面的少女站在鼓车之上,她起唇开嗓。刹那间, 空灵的歌声直冲云霄,积聚的阴云洞开一线,洒落金辉。
旧时的巫谣越过千山万水, 重重叩击今时人的心扉。
“那位歌者扮演的,应该是若水神妃。”
游神的队伍逐渐远去?,来宾们这才回?过神来,禁不住窃窃私语。
金凫帝殷扶桑在中州极有名望,但比起那与黄金铜面相系的冰冷称号,民间百姓更?习惯称呼她为“若水神妃”。传闻殷扶桑天?赋异禀,通鬼神,擅巫言,有踏浪御水、吁气化雨之能。身为大巫的若水神妃以一段预言开启了天?殷一统中州的大治时代,人们怀念她,称颂她,时至今日依旧以歌舞传唱她的美名。
来宾们乘坐着天?殷皇室派来的车架前往城中心的星宫祭坛,这一路虽是走马观花,却也阅尽了天?殷繁华。临到官道,众人远远便?看见一株高达百丈的青铜神树,此“树”有干无枝,通体青绿。其?树干分岔向各方延展,共分三层,每层的树干上都栖息着三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神鸟,总共便?是九只。
扶桑无枝木,又称“太阳神树”或“栖日之树”。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传说上古十日,扶桑树上本有十只太阳神鸟,但其?中一日高悬天?际,巡天?执日,故而扶桑树上只有九只神鸟。
这般宏伟壮观的造物,即便?上清界都不多见,而这株青铜神树竟是凡间工匠打?造的。来宾们望着这巧夺天?工的青铜造物,感慨的同时也对天?殷工匠的技艺赞不绝口。言语交谈间,马车已?经行驶到城市中心,同样奇美壮观的星宫与玉瑶台在青铜神树带来的震撼下黯然失色。
足以容纳万人的广场之上,汉白玉修建而成的祭坛立于青铜树下,八方立柱上各有一樽青铜鼎,祭坛的正中央也摆放着一樽这便?是此次大典的供物,青铜九鼎。
来宾们从马车上走下,不约而同地朝上首望去?,祭坛两侧的观礼台是天?殷国主与贵宾的席位。但比起东道主,众人更?想知道那位是否会来。
当那一袭白衣在侍从的引渡下出现在上首时,来宾们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乱。但很快,动静便?平息了。只见原先还交头接耳的宾客纷纷正襟危坐,推杯换盏时也显得温和有礼。他?们尽量克制自己眼角的余光,却还是止不住频频投去?一望。要?知道,此时居于上首的是当世活着的传奇。分神期大能虽然少见但不至于稀罕,但年?岁不足半百便?修成分神、取代明?尘上仙成为正道魁首的,仅此一例。
更?何况,拂雪道君如今已?是神舟大陆上声名最为鼎盛、权势滔天?之人。不管是得其?青眼还是幸得一二指点,那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观礼台实在太高,从上方往下一望只觉得人头济济,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宋从心的注意力都在师妹和天?殷国的青铜造物之上,她难得将天?书从太虚宫中揪了出来,让天?书给自己科普天?殷的历史与这些青铜造物的来历与意向。
宋从心翻看天?书看得入神,但在外人看来,拂雪道君一如传闻中那般孤冷高绝,不与旁人交谈。天?殷国阶级分明?,下位者恪守本分。上位者不开口,他?们便?也不敢轻率搭话。只有熟知师姐性情的灵希看着师姐淡然的神情,知道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灵希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省掉了许多没意义的客套。侍从殷勤地端来茶水,灵希顺手截过。她斟茶的动作娴熟轻巧,不会惊扰了师姐的思考。
宋从心翻看完天?书标注的资料,回?过神来时,就看见师妹乖巧地坐在自己身旁。
此次天?殷之行虽是灵希请求的,但宋从心也抱着带师妹出来见见世面的想法。她将自己从天?书中看到的资料分享给灵希,从远古至今,许多史料遗
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甚至连天?殷皇室都没有记载。宋从心对天?殷的历史如数家珍,听得一旁埋头静候的侍从心生?震撼。拂雪道君口中陈述的一切,有些连土生?土长的天?殷国民都不知晓。毕竟时间的长河会淘洗往昔的所有,最终能被打?捞上岸的只是寥寥。天?殷敬奉先祖,但传承中不慎遗失的知识终究是一种?缺憾。
能被遣来侍奉贵客的侍从并非普通侍从,其?中有不少也是天殷贵族的旁支子弟。他?们听得如痴如醉,偶尔停歇的间隙里,他?们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拂雪道君的师尊明尘上仙,除正道魁首的名头以外,似乎还有一个“天?下师”的名号。
宋从心没在意旁人怎么想,随着日头逐渐高升,祭典时辰将至。但直到最后一刻,姜国君才姗姗来迟。
姜国君是被人从星宫内抬出来的,他?乘坐着八人高抬的御舆,四周支着珠帘以及纱帐。从外看去?,只能看见纱帘后坐着一道身穿华服、头戴冕旒的身影。那道人影单薄瘦削,颇有撑不起那一身华服的疲弱之感。几名侍女手捧香炉站在旁侧,扇子轻轻扇动,拂来阵阵清苦的药香。
宋从心朝姜国君望去?,却见珠帘后的人影微微一晃。仿佛注意到宋从心的注目一般,那道人影突然倾身,抱手作揖,对宋从心施了一个平礼。
宋从心面上不动声色,也手掐子午诀,回?以一个平礼。
两人的这番互动,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随着锣鼓喧天?,大典正式开始。
铜锣十三声,星宫殿门大开,一群身穿朝服的官员从中步出,手捧各种?器物。领头那位趾高气昂的紫袍中年?人,宋从心并不陌生?。圆胖的体态,弥勒佛般的笑脸,正是曾经代表姜家出席过天?景雅集的长老董桀。他?手中承托着一个被明?黄色丝绸盖住内容物的檀木案,昂首阔步地朝祭坛正中走去?。
而另一边厢,自宫门外走来的却是一队身着祥云玄衣的青年?人,领头之人正是姜恒常。这位总是衣衫利落的姜家道君换上了华服,挽起了繁复的发?髻。这支队伍同样捧着各式各样的器物,然而眼尖的宋从心却发?现了两者之间的区别。董桀那一队手捧的大多是金银玉器,姜恒常这一队承托的却是金黄的稻穗、丝绸锦缎亦或是矿物的原石。
姜恒常托举的长案同样被明?黄色的丝绢遮掩,只能判断出内容物不大。
两方人马同时在祭坛正中站定,气氛一时间肃穆得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