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环扣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几乎是一场暴虐的疾风骤雨。刘婆抱住关家?主?母的腰,似要强行把她带进房里,但关家?主?母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不再唱歌,也不迈步,只是像一樽雕塑站在原地,面对着院门?,看不清表情。
隐刃深吸一口气,他终于确定了什么。他翻身跃入关家?庄的庭院,在刘婆惊恐的注视中走向关家?主?母。关家?主?母面无表情,隐刃也不以为意。他出手如闪电,瞬间摘下了关家?主?母挂在脖颈上的钥匙。隐刃摘下门?钥的瞬间,门?外的叩门?声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凄厉的风与电闪雷鸣。
这一丝异样,更确定了隐刃心中的猜测。他将门?钥高高抛起,反手握住了刀柄。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崩裂的木匣,出鞘的利刃,一线寒芒将锈迹斑斑的钥匙一分为二。少年握在手中的并?非刀刃,而是一段旭日的流火。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流火吞没?了门?钥,“死”的概念悄无声息地降临。与门?钥相系的执念被斩断的瞬间,门?庭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婴啼。还不能开口说话的孩子以哭声求助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的关家?主?母听见?哭声,突然?浑身一颤。她像一棵伏倒的枯树,双手捂住脸,一点?点?地弯腰,跪伏在地。
她哆哆嗦嗦地唱道:
“天?色黑黝黝……月亮梳妆头……”
晚归的鸟儿……不回头……
不回头……
第309章 【第50章】正道魁首 忧离草下难挽留……
关家?主母死了。
清晨, 刘莳花打开主母卧室的门扉时,便看见?一条白绫。不?着地的双腿在空中摇晃, 瘦得早已脱形。
许是哀莫大过于心死,又或许早已料到了今日?。刘莳花没?有哭,她?捧着药碗呆呆地站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她?在主母的床头找到一封遗书,是关家?主母写给她?的。半生浑噩的关家?主母在最后一刻回光返照,却只在纸上写下一个?“谢”字。
刘莳花看见?主母尸体时没?有哭,为主母收殓尸体时也没?有哭,但在看见?那个?“谢”字时却老泪纵横,哭得几?近晕厥。
另一边厢, 顶着柳回舟壳子的宋从心看着断成两截的灰色门钥,苦笑:“唉。小兄弟, 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鹰觉和惊飞循着地图去寻找亡者的尸骨,顺便给这一起祸事收尾。所以只有隐刃孤身一人前来?,将已经被毁掉的缄物送给柳回舟。
然而,送到宋从心手中的缄物已经损坏,在天书的标注里, 这件缄物已经化?作灰白。
[缄物:“倦鸟”(已损毁)
箴言:“天色黑黝黝,月娘梳妆头, 晚归的鸟儿, 快入梦。”
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曾寄托着婴孩的美梦。
铜门深深锁,倦鸟何以归?
封存“巢穴”之咒言, 以此缄物封锁的四方空间停兵止戈,神鬼不?侵。
一位母亲等待倦鸟归家?,两只倦鸟深埋地下。
祂找错了巢穴, 这里不?是祂的家?。]
看见?箴言的瞬间,一些模糊的推断与猜想被验证。宋从心在心中叹息。这件缄物是十分难得的圣物,和苦刹一样自成一方领域。只要是被围起来?的四方空间都能?算是“巢穴”,在巢穴内不?可动武致人死伤,各路鬼神也不?可进犯。从这件缄物的特性来?看,寻常人要将其收容还真不?是一件易事。但凡在门钥圈定的领域范围内表现出一丝半点恶意都会被缄物拒之门外。隐刃也是误打误撞,他的目的在于缄物而非刘莳花与关家?主母,所以没?有触发缄物的自主防御。
但现在,缄物已经损坏。原本锈迹斑斑的铜钥被人夺走了色彩,只剩下一片枯槁的灰白。
[抱歉,刑天司必须以祓除隐患为先。]隐刃不?带多少感情地道歉,在纸上写道,[这东西只会带来?祸患,柳兄将其带在身边不?怕遭遇反噬?]
“并不?是所有缄物都会招来?祸患。”宋从心叹了一口气,简单给隐刃讲解了一下其中的区别,“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这件缄物的灵性已经‘死’去了。你是如何发现这枚门钥才是阴诡之物的跟脚的呢?”
[我从一开始怀疑的就是关家?。一位老妪和一位患有癔症的病弱女子在郊外落户数年,这本就不?同寻常。]隐刃笔走龙蛇,他左手持笔,刻意掩盖原有的字迹,但那一手草书依旧风骨俨然,[除非有人在暗中庇佑她?们,惊飞与我的遭遇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原以为关家?为家?族昌盛而豢养鬼婴,为此牺牲了后嗣。但寻常小鬼不?会有这等能?耐,关家?奉养的诡物究竟是什么??]
“你把我索要的报酬毁了,现在还问?我要情报?”宋从心故作无奈。
[关家?主母死了,系自尽。]隐刃不?接话,继续写道,[刘莳花乃此案嫌疑人,若无法?查明其中的缘由,她?将会以“私造厌魅”、“淫祀邪祭”之罪问?处。]
宋从心持杯,抿了一口茶水。
隐刃也执笔不?动,他坐在靠椅上,脊梁却挺得笔直。即便面具掩盖了真容,也莫名让人感受到一股倔强。
“唉,也罢,你和我来?吧。”
宋从心带着隐刃再次前往关家?庄,至于她?和灵希犯夜之事,刚直不?阿的玄衣使选择忘了个?精光。事情暂告一段落后,关家?庄与关家?城中的宅邸被全部?封锁,刘莳花也被地方官府带走问?话。但刘莳花年岁已大,已经到了“不?可上刑”的年纪,再加上关家?主母上吊自尽后她?心灰意懒,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话。
无可奈何之下,玄衣使只能?选择曲线救国,调查收录附近村民的口供,隐刃则试探一下柳回舟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数年前,关家?主母因患有癔症而离开关家?府邸,与刘婆一同居住在郊外的庄园里。但你先前也亲眼见?了,关家?主母的癔症并无伤人之举。按理来?说,她?不?应离开城镇在外‘独居’,身边甚至连一个?看顾的人都没?有,只有刘婆对她?不?离不?弃。”路上,宋从心对隐刃道,“先前我走访市集与村落时收集到不?少小道消息。霖城附近的山林鲜少有大型异兽出没?,但多年前曾有过野熊伤人的事迹,不?过后来?被官府集结的村民合力?围剿。”
所以?这跟关家?的诡事有何干系?隐刃手头没有纸笔,只能?以眼神表示问?询。
宋从心自顾自地道:“那是一个?冬天,猎杀的野熊因太瘦太干,县令只取了一对熊掌,其余的作为报酬分给了附近的青壮。百姓家?中平日?难见?荤腥,即便养了鸡鸭也要用于买卖。那一年难得能?分到兽肉,村民们时至今日?依旧津津乐道。”
隐刃听得一头雾水,但并没?有打断宋从心说话。宋从心也没?有立刻解释,她?只是需要隐刃明白这个?前提罢了。
两人重新回到关家?庄,失去主人后,原本充满烟火气的院子也变得萧条。无人照料的药圃长了杂草,宋从心站在正对香樟树的庭院外,抬手抚上布满尖锐划痕的院墙。
“关家?主母之所以被打着‘静养’的旗号赶出来?,是因为她?患有离魂症,也就是夜游。”宋从心平静道,“关家主母带着两个孩子移居此地,但夜游的症状却日?益严重。她?一开始还强忍着,夜间尽量不?睡,内心煎熬时便会蹲在墙角偷偷地哭,一边哭一边抠墙皮。我第一次问起这面墙皮脱落的院墙时,刘婆说,主母从小便有这个?习惯,长大了也改不?了。”
隐刃一时恍然,难怪关家?庄的院墙上有那么?多孩童的涂画,靠近香樟树这边的墙角墙皮脱落了大半。
“那一年的冬天,恰好便是村子逮着野熊的时候。”宋从心垂眸看着狗洞边缘的划痕,“熊都有冬眠的习惯,
冬日?出没的野熊乃离穴兽。除了外敌入侵、巢穴被毁、入冬储食不?足外,熊会在冬日?离巢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要哺育后嗣。
“熊是很狡猾的动物,若非万不?得已,它不?会轻易袭击人族聚落的村庄。这些野兽的报复心和学习能?力?都很强,它们甚至会模仿人族的行为使人放松警惕。有些野熊会将牛粪堆在头顶,伪装成戴帽子的牧民。它们会两腿直立,像人一样行走、敲门,在夜晚或大雾天里对行人招手,然后……”
柳回舟的语气十分平静,但隐刃却感到一阵汗毛倒竖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