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道君被收为亲传弟子?时,外界便曾经?有过反对质疑的声浪, 但无极道门将这唯一的掌教亲传护得很紧, 拂雪道君本人?又太过争气。在十数年如一日?的口碑积累之下,外界那些挑刺的风言风语才逐渐平息消匿。却不想,十数年后的今天?, 明尘上仙竟又动?了收徒之念。
难道明尘上仙已经?准备飞升了,故而才起了惜才之心?各方势力心绪浮动?,想入非非。但在明尘上仙收亲传弟子?之时便已经?有不少人?向上宗举荐优秀的苗子?, 却再没有一人?能得到明尘上仙的青眼。拂雪道君乃天?眷之人?他们?碰瓷不起,但这位突然出现的“灵希”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能让明尘上仙再次破例呢?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想太多?了?掌教就是年纪大了,已经?有了堪称顶梁柱的继承人?后,突发奇想又想收一个小弟子?承欢膝下了呢?”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仅是外界一头雾水,就连无极道门的内部都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缄默。平心而论,长辈有心收徒,身为晚辈是没有置喙和?反对的立场的。但明尘上仙不一样,他收下的弟子?已经?不仅仅是“此届正道魁首的弟子?”,对方甚至还是“下一任正道魁首的同门”。
这也?是不少世家望族后来铆足了劲想要举荐自家弟子?的缘由,其?中一半是为了明尘上仙,另一半则是为了拂雪道君。在他们?看来,能成为拂雪道君的同门并受其?庇佑,自家宗族再辉煌个千年也?绝不成问题了。
要知道,虽然整个无极道门的内门弟子?都能与?拂雪道君同辈相称,疏远的喊声“首席”,亲近的唤一声“师姐”。但同门弟子?和?同脉弟子?,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是在凡尘,某某宗门的长老与?掌教理?念不合故而分道扬镳之事也?绝不少见?,但同出一脉的弟子?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鲜少有走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的。同出一脉的弟子?即便闹了天?大的矛盾,大年夜祭祖时也?还是得咬牙切齿地坐下来共分筷子?这就好比同窗同砚与?兄弟姐妹,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能被掌教看入眼中,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你要不摆这张臭脸,我还能相信你不是违心之言。”
“凭什么啊……?我还以为首席之后,掌教一脉只会等首席收徒了……”
“嘘,妄议掌教,你疯了不成?”
弟子?们?在寝室中嘀嘀咕咕,躺在床褥间的胥千星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翻了个白眼,撩起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已经?沉沉睡去。进入无极道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对于这个过分清正廉洁的修道清净地,胥千星真的已经?受够了。连背后说长辈几句都要遮遮掩掩,这让他的任务如何?推进?
胥千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精致俊丽的面容,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他真的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脑壳子?有病,才会想出让自己依靠色相去败坏一位堪称标杆的青年领袖风评的“毒计”。虽然他是不介意出卖色相的,问题是拂雪道君三天?两头不着家,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别说勾引了,他现在连人?都见?不到一面。
领头上司是个脑子?有坑的,但完不成任务倒霉的可是自个儿。胥千星也?不是没想过另辟蹊径,但这段时日也已经足够让他认清无极道门究竟是什么“虎狼之地”。
想想和?他一同进外门的那位吧,好歹也?是一目国喜乐大道上手?持三毒、搅得好几个宗门世家不得安生的三途客了。结果一身伎俩都还来不及施展,就因为意图在同门中给拂雪道君上眼药而被发现带走了。要胥千星来说,那位同僚八成是在人?间无往不胜所以得意忘形了。“人?家今天?在山门口遇见?拂雪道君向她问好却被忽视了人?家是不是被道君讨厌了”这种鬼话怎么可能引起别人?的共情呢?无极道门这群弟子?只会一板一眼地答复“那你换个地方扫洒吧以后别碍着道君的眼了”。
可怜,真可怜。好笑,真好笑。同僚的乐子可比自己找乐子有趣多了。
胥千星躺在床褥中发呆,想着要不干脆自投罗网把脑子?有坑的上司卖了吧,这何?尝不是一种喜乐之道呢?
不错,胥千星是一目国这个庞然大物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砂砾。他并不是外道或是魔道中人?,他属于站在黑白之间灰色地带的那一类旁门左道的修士。所谓喜乐大道,也?就是囊括了那些不被主流正道修士认可的欢喜禅、欲升天?、见?惧怖之类
的小道邪法。创立此道的老祖本意是“尘世多?苦厄,自愉多?喜乐”,但被后辈发扬光大之后,喜乐之道便成了为了自己欢喜而不择手?段的旁门左道,甚至不惜将自身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喜乐之道不被正道认可,因为其?违逆了太极的中正;喜乐之道也不被魔道认可,因为喜乐之道偶尔也会有“慈悲喜舍”的圣人?问世。
但要让胥千星这样真正的喜乐修士来说,外界对他们?道途的了解其?实太过片面了。喜乐之道其实可以被归类在极情道中,他们修行的是极致欢愉快乐中的“清醒”,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一道的修士到处搅风搅雨、无恶不作,但实际他们?只是为了从他人的七情六欲中领悟超脱。
为此他们?不惜操控人?心六毒,搅弄一切贪嗔痴慢疑与?恶见?,笑看人?心在欲望与?猜忌中互相撕扯。
贪、嗔、痴、慢、疑、恶见?,此即为人?世六毒。
而在一目国中,喜乐大道的修士也?有明显的阶级分层,持一毒者为垢见?者,持三毒者为三途客,持五毒者为悲声道,持六毒者为大祸主。
身为能持五毒的悲声道,胥千星自认自己在这一道统中绝对是元祖级别的存在了,但在一目国那些只认修为不认他物的高阶修士来看,他也?不过只是一位能随叫随到的低阶修士。特别是他那位脑子?有坑的顶头上司,他懂什么喜乐之道?他就知道把金子?当烂泥来使。
不过,明尘上仙收了第二位弟子?啊……胥千星眼珠子?咕溜溜地转着,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乐子?可找呢?
拂雪道君回宗之后,无极道门一定会有很多?热闹可以看吧?有这么一位声名显赫的师姐立在头上,作为后来者的那位心里一定在惴惴不安吧?若是从这位二弟子?身上入手?,是否就能打破拂雪道君那堪称无坚不摧的道德金身呢?
同室的外门弟子?们?还在讨论这次外门大比之事,据说那位名叫“灵希”的弟子?在外门中风评很差,性情孤僻乖张,很不合群。虽然她在此次外门大比中表现优异,但针对她的流言蜚语却片刻不曾平息。她本是上一届外门大比中出彩的弟子?之一,甚至可以说是那一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但因为身份存疑而留定待勘,这才延缓了入门。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在外门中并不显山露水的弟子?,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得到了明尘上仙的青眼,被其?收为入室弟子?。
“据说她在外门时曾和?道君的奉剑者候补起过冲突,道君发落了那名候补,至今都不曾设立过奉剑者……”
“既然道君做出了处置,那应该便是奉剑者候补有过吧?”
“话虽如此,但内门的湛玄师兄后来出面下判,道宗门内不可顶着道君的名义妄自行事,或许……”
众人?揣测纷纷,议论纷纷,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沉浸在一中压抑的氛围里,只等拂雪道君露面,以此决定这股暗流究竟是平复还是喷涌而出。
在这样紧绷欲裂的氛围中,随着北地的情报消息传回,拂雪道君归宗。就当众人?以为她会二话不说登上太初山问询明尘掌教之时,宋从心却带着明月楼门人?和?燕皇的特使一同归来。之后上报宗门长老,三方势力互相扯皮,归纳整理?雪山诸多?情报之后,刚回宗不久的道君又跟连轴转似的点?了十几名内门弟子?前往北地加固蛰的封印。
等到拂雪道君终于清闲下来时,紧张等待结果的人?都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
“……散了吧,道君心里只有天?下苍生,哪里管得了同室操戈这点?破事。”
众人?没滋没味地作鸟兽散,只有胥千星看傻了眼睛。
他心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便是整个无极道门都没人?鼓起勇气站出来,告诉拂雪道君她多?了一个师妹的事情?
第222章 【第66章】拂雪道君 拂雪灵希又相遇……
拂雪道君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多出来的师妹吗?
其实不然, 她?在意,她?在意死了。
但是自己多了一个师妹这件事, 宋从心竟然还是从明尘上仙的口?中知晓的。她?在忙完手头上的所有事务后便依照往常的习惯登上了太初山,带着自己此行的见闻以及北地的特?产。这已经是宋从心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她?外出时总会顺手给长辈或是同门捎点礼物,有时是天材地宝,有时则是一些好玩有趣的小?玩意儿。有时宋从心离山时也会特?意看一眼济世堂内的任务布告,路上若是凑巧遇见了同门需要的材料,也会顺手捎回来。
而对于?明尘上仙这等阶层的大能来说,无?论宋从心送什么,那都是晚辈的心意。哪怕宋从心失了智送一只蝈蝈, 明尘上仙也会欣然笑纳,然后将这只蝈蝈好生饲养到寿终正寝为止。这也是明尘上仙的道场近些年来杂物越发繁多的原因, 其中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宋从心相赠。
而这一回也不例外,宋从心将天苍山上转瞬即逝的乌巴拉花封冻在冰块中带回,作为礼物赠予了师长。她?如往常一般搀扶着明尘上仙的手在太初山上散步,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与?感悟道于?师长知晓。明尘上仙很少?会发表自己的看法,只会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她?, 听她?说那些或许快乐也或许令人感伤的过往。
“原来如此,雪山神女最终还是等到了她?想见的人。”明尘上仙抚了抚宋从心的额发, 比起初见时宛若城墙般的冷硬, 如今的明尘上仙温淡得如同落在雪地上的云,“此行你也是经历颇多,为师相信你的决策以及判断, 但还是希望你更加顾及自己。”
“徒儿明白,师尊放心。”宋从心搀着明尘上仙的手,外表年岁相差不大的师徒之间牵手过于?亲密, 这种?完全没?必要的搀扶反而恰到好处,为明尘上仙更添一分?年长者的气息。宋从心在山间转了一圈,看自己种?下的花花草草长势颇好,心情也变得明朗了许多。师徒二人往回走时恰好经过了明尘上仙道场外头的厢房小?院,那是宋从心还未成?丹之前居住的弟子院落。宋从心故地重游,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院子外竟堆放了一些杂物,灵田似乎也被收拾过一遍。
“啊,尊上,还有道道、道君……”一名身穿奉剑者服侍的少?年恰好从院子里走出来,冷不丁撞见宋从心和明尘,竟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累土。”宋从心喊出了少?年的名讳,“有人入住文?光院了吗?”
“回道君,是的。”累土有些局促地站稳,却?不知为何看了明尘上仙一眼,“入住的是、是……”
累土面?上肉眼可见的为难,宋从心正觉得古怪,明尘上仙却?突然拍了拍她?的脑袋:“是你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