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之业造此世之果,你是人字碑,一直都是。]祂回答道,[吾乃未能降生于世的卓玛,世人称呼吾为大怖救度度母。]
电光火石之间,宋从心突然明?了了一切:“是您召唤出了那场埋葬一切的风雪?”
大怖救渡度母,现忿愤之面,在?神明?的二十一种?法相之中?,祂是遣除一切怨仇、断除一切邪行的红面。乌巴拉寨的罪业与因果已经沉疴积弊到难以?化解的地?步,人们?为了生存而犯罪,甚至还因此催生出了名为“蟠龙神”的伪神。
[转复微末,已至末法之时。]祂道,[吾生之时,人心仇恚已深,世道渐衰。希瓦钦姆舍生之后,吾应此运道而生,为祓除一切孽障而来?。然妖魔作祟,孽物?当道,吾已回天乏术。吾自缚于此,借本相神血所化之莲渡池维持神智,若离此地?,吾亦不能幸存。]
宋从心听明?白了,乌巴拉寨中?所记载的最后一任雪山神女为大静谧度母“希瓦钦姆”,她是降伏一切畏怖的卓玛,最终因封印蛰而逝世。但事实上?,希瓦钦姆并不是乌巴拉寨最后一任神女,眼前这?位才是乌巴拉寨最后的神女,但祂却没能降生于世。
祂应运道而生,然而蛰已经污染并侵吞了明?觉之神的神智,为了保留最后一丝清明?,祂将自己沉入了神血所化的冰湖。
祂在?这?里等待着一个奇迹,等待着一个破除死局、祓除一切孽障的契机。
原书中?的祂在?活女神与蛰结合而成的“蟠龙神”屠尽乌巴拉寨、将要升格为真神之时破封而出,唤来?了那场天崩地?裂、送葬一切的雪崩,将乌巴拉寨的罪恶与将要祸害人间的伪神一同掩埋于茫茫大雪之中?。
[吾时间已无多。但人字碑啊,吾将回答汝一切的困惑,由汝铭记,由汝见证。]祂放开了宋从心,如是说道。
宋从心握紧了拳头,斟酌了言语后,她还是选择将自己在?乌巴拉寨中?的一切见闻向祂娓娓道来?。原书中?的那场雪崩摧毁掉的不仅是乌巴拉寨,还有无数雪山居民?因此送命并且流离失所。雪山固然阻止了蛰的肆虐,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原书中?的东海一般。
“我应当如何?才能……”宋从心张了张嘴,却又复而低沉了下来?,“……才能,令其放下……仇怨呢?”
宋从心感到十分荒谬,活女神分明?是受害者,可她却要想办法阻止受害者的复仇。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吾无法,汝也无法。]祂缓缓摇头,[唯有局中?人可言宽恕,但]
[人字碑啊,汝是世外而来?的一线变数,汝是既定的命轨之外的生机。]
“……我不明?白。”宋从心摇了摇头,她抿唇,道,“但我将尽我所能。”
宋从心平复了一下心绪,复又问道:“我的同伴不远万里来?此,希望向您寻求一个答案。”
[困顿于镜中?之人,忘却自我面目之人。]不等宋从心说明?,祂便如同全?知全?解般道出了兰因的困局,[祂于悬崖的尽头摇摇欲坠,意?图抓住维系理性?的绳索。他的奸猾与诡诈迟早会?追上?曾经困缚他的阴谋,他已与唯一真实的人字碑相遇了,日后自然也不必畏惧镜中?面目全?非的自我。]
“……”宋从心努力地?回想兰因那张清冷俊秀的面孔,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奸猾诡诈”这?类词挂钩。但听祂的说法,大概就是兰因迟早会?走出困局的意?思吧?
虽然不知道祂为何?对宋从心抱有如此厚望,但这?也是无数坏消息中?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感谢您为我答疑解惑。”明?觉之神残存的最后一丝神念竟然如此亲切和蔼,这?让宋从心接下来?的请求都有些说不出口,“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宋从心硬着头皮将明?月楼主的托付告知了祂,说这?些话时,她几乎有些抬不起头。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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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陵墓,她却提出要带走祂的一部分尸骨。
宋从心甚至做好了祂勃然大怒、把自己赶走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出乎宋从心预料的是,祂听罢,竟是没过多犹豫便颔首答应了下来?:[西?叶的后人吗?无妨,吾之遗泽,本就是欲赠予汝的。]
[人字碑啊,汝已拥有山川与大月的认可,而今,吾也将给予汝神舟万灵的因果。]
[愿汝不负本心,得证无上?道法;尽此一身善业,护佑九州山河。]
第208章 【第52章】拂雪道君 她持铃步出铜门……
宋从心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听见?了露珠升华逆卷而?上,在?苍穹之?上凝作冰霜与雪絮的声音。
那并?不是人能?“听见?”、“看见?”的东西。
神眼中所见?的事物?, 通常都是光怪陆离且难以?理解的,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刷神智的岸堤,往往会造成识海的溃毁。更有甚者,神明过于庞大的记忆会覆盖人族短暂一生所有的爱恨,被过高的神性侵蚀从而?失去七情六欲与自我,这?便是与“灵性污染”对?等的“神性污染”了。
宋从心并?非第一次得到神明的传承,也并?非第一次遭受神性的侵蚀。但或许是因为这?次传承神明就?在?自己的身旁,也或许是明觉之?神的神权本就?与其他神明不同,因此在?庞大的记忆洪流之?中, 宋从心还勉强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
就?像被大人搀扶着、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宋从心在?明觉之?神的牵引中坠入了一条名为“时间”的长河。岁月以?流线般的光影在?她?眼前逐一闪现, 而?她?的灵却躺在?灰色的流水中顺势而?下,随波逐流。
宋从心看见?了如雨洗濯过的蓝与广袤无?垠的苍穹,随即视角轮转一换,远至群山飞鸟,近至霜晶与雪松。
宋从心看见?了天苍山上终年不化的堆雪积了一层又一层, 在?屋檐下缀了一根根细碎的冰凌;她?看见?了莲座上慈悲宽和的神像,梁顶上的图腾与花纹相互交缠, 镌刻着祂不曾感受到的时间流逝与往复历史;她?看见?了来来往往的信徒以?及人群, 那些人的面目模糊,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一个个匍匐于地的脊背与昭示年龄的发顶。
这?些人身上缠绕着或红或黑的丝线,有的丝线模糊黯淡得几乎要消失在?天光里, 有的则红得发黑,几乎要从中滴出血来。
宋从心茫然地观望着,她?就?像一棵老树或是一块石碑, 看流年荏苒、岁月斑驳。她?看着襁褓中的孩童逐渐长大、成家,孩子变成了大人,大人变成了老人,然后,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老人成了雪地上的白骨。他们围绕着自己形成了聚落,他们逐渐发展形成了规模,他们某天意识到雪山之?外有更广阔、更丰饶、更适合族群生存的天地,于是他们走出了雪山。
这?个世界的人族起源于雪山,围绕冰河与溪流形成的游牧聚落逐渐向平地迁移,最终在?中原大地上扎根落地,转变为农耕文明。他们身上的线彼此缠绕,生出“家庭”、“聚落”、“村镇”、“城市”、“国家”。而?后,这?个庞大的族群又与神舟其他的族群命运相系,最终将神舟版图完全连起。
人族或许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生之?地,可祂还记得。祂看着雪山的孩子走向了神舟广袤的天地,而?他们身上线的源头还在?这?里。
宋从心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线的“手”。
人群熙熙攘攘,往来匆匆,不断地上演着一出出离合悲欢的剧目。他们似乎一直在?变,又似乎一直没变。
而?“宋从心”就?如同她?身后的神像一般,风吹雪蚀,岿然不动。
若说山主的传承是生机勃勃的地脉涌动,大月的传承是海底火山的喷涌与消亡,那长乐之?主的传承便是一场静谧安宁的雪。
祂是冰冷的,清淡的,也是澎湃的,威仪的。
一滴冰冷的雪花落在?了眉心,凉凉的,却又让人格外醒智。沉浸在?这?种似梦似醒的幻境中,宋从心朦胧间隐隐听见?了机括运转的响动,她?缓缓回头,却看见?灰水之?上的一线明光,突然间闭合消拢。
……
背叛吗?
倚靠在?石壁上的兰因擦拭着唇角渗出的血迹,子夜般漆黑的眼眸却依旧幽邃而?又冷静。
白铜门在?他身后顷刻闭合,让人阻止而?不得。他一介蝼蚁般的凡人胆敢做出这?种挑衅的举动,自然触怒了那藏于暗处、自以?为掌控了全局的人。
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兰因击飞砸进了石壁里,轰然一声巨响,几乎让整座长乐神殿都为此而?震动。兰因呕出一口血水,蜷曲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角落中蜷缩着肢体的阿金。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并?不在?意看起来像是那人滥发好心才救下来的寨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