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希沉默,她?像断线的?人偶般猛然垂下了头?颅,但?很快,她?又再次抬起?头?。
这一抬头?,灵希的?眸光便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不同于以往的?木讷涣散,反而清明且镇静。她?打量着明尘上仙,一双金棕色的?眼眸好似潋滟着浮光,显得神秘而又灵性:“……你,与我是一样的?。我看得见,是一样的?。”
明尘上仙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开口接话。
“她?没有?骗我,这世上唯有?你可以‘杀死’我。”灵希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所以你可以做得到。但?你和我又不太一样,你灵魂里……住着许多人,就像承载着他们?的?浮舟,或是一座城。你牵系着他们?,他们?也牵系着你。你若沉没,他们?也将?沉没。”
“所以,你可以‘杀死’我,但?你不会‘杀死’我。我还是一无?所获。”
“无?论你在想什么,本座只能说,你无?法如愿。”明尘上仙打断了她?的?话,他站在原地,衣袂无?风自动,“本座再问一遍。你,究竟是什么?”
和煦温柔的?风停止了吹拂,空气好似被人倒入了成桶滚烫的?树胶,变得黏腻而又焦灼。
“……我不知?道。”灵希顿了顿,这才回答了明尘上仙的?诘问,“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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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事实上,我能清醒地与你交谈的?机会也不多。我必须将?自己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才不会被漆黑污浊。她?让我来找这世间最?强之人,让我拜其?为师,她?说唯独只有?你,才能拯救我,或是葬送我。但?我能说的?不多,她?也没有?告诉我太多。”
“她?是谁?”明尘上仙问了与湛玄一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名字。只有?我能看见她?,其?他人都看不见她?。我曾经也以为她?只是我疯掉后的?臆想……但?她?教我功法,帮我逃脱,按照她?的?方法去做,一直都没有?错。”灵希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你也不应该知?道太多。你知?道得越多,祂便知?道得越多,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只有?‘一样的?’才能‘杀死’彼此,你和我,只有?一人可以得到解脱。”
“本座不会杀你。”明尘上仙负手而立,微微摇头?,“你说的?她?,应当不可能只凭三言两语便让你上山拜师。”
“但?你也不会再让我下山。”灵希眼中的?灵光逐渐消散,她?平静的?神情再次变得呆滞木讷。
“你可以进十?二星宫伏魔塔。”明尘上仙淡然道。
“这世上不会有?安全放置我的?地方。”灵希摇了摇头?,她?探手入怀,从?脖颈上拽出了一件事物,“她?告诉我,若你不肯收我为徒,便让我给你这个。她?说她?不确定?两边是一样的?,但?她?希望你能相?信她?。”
“你能触碰到她??”明尘上仙又问。
“不能,但?那边的?东西,有?时?可以拿到,有?时?不可以。”灵希如实地回答。
明尘上仙终于垂眸,移开了淡漠却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他目光落在灵希出示的?信物上,那是一块白玉令牌。
令牌色如美玉,似有?流光溢彩。
九品水纹剑徽,正中央的?图样是一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重阳花。
“九九”两阳数相?重,日月皆逢九数,便为“重阳”,此为道门吉日,亦有?“一元肇始,长久长寿”之意。
无?极道门之中,以重阳花“白菊”作为标志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仪典长老清仪道人。
这是无?极道门的?长老令牌。
第168章 【第12章】拂雪道君 杏花如雨见慈秘……
夏国?皇宫的地底形如蚁穴, 这座富丽堂皇、金玉其外的宫城早已被?虫蚁嗜空,宋从心?放开感?知, 将其中残余的邪物一一祓除。
探索皇城的过程中,宋从心?也会在一些无?人知晓的偏僻角落中发现无?名的白骨,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也多达上千具。宋从心?没有办法一一收敛安葬这些骸骨,只能将其焚化后收入盒中,待得离开时再将他们带离这片遍布污浊的死地。
好在皇城里并没有看见滞留于?此的死魂,也不知道是早已步入轮回了,还是承受不住污浊而烟消云散了。
……不,也不算。宋从心?和若浅走入一处庭院之时,她看见了一颗花开得极其艳丽的杏树。眼下分明不对时节, 那棵杏树却开得尽态极妍、恣意妖娆。它的枝干并不粗大,仅有一人半那么高, 纯白的花簇堆雪似的压弯了枝头,倾斜而下的花枝柔柔地倚在栏杆之上。
踏入庭院的第一眼,宋从心?甚至错以为不远处有一位窈窕婀娜的仕女正在春日的花丛中浅眠小憩。
然而,在污染如此严重的地方出现这样一棵茂盛葳蕤的花树,这显然是极其不正常的。宋从心?闭了闭眼睛, 再次望去,这一回, 斜日白杏花如雨, 杏花树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娉婷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宋从心?的视线,她也回头望来,面容却隐在纷飞的花瓣儿里。
宋从心?沉默了片刻, 随即,她往前迈出一步,踏着满园落雪, 朝着那道人影走去。
女子的身影在她靠近的瞬间便消失无?踪了,但院子里纷飞的杏花却越发密集。宋从心?来到?杏花树旁,抬手抚上枝干,她还尚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头上便突然传来一声娇嗔的呼喊:“喂,这位仙长。”
宋从心?抬头一望,隔着错落纷飞的雪色杏花,朦胧的天光下只见一道看不清面容的半透明的魂魄正俯趴在枝干上,托腮笑看着她。那低垂而下的枝干很细,根本依托不住一个人的重量。但那身穿襦裙的女子到?底已非活人,是以她倚在枝上,长摆垂坠而下。衣袂裙摆上绣的也是花,混杂在漫天花雨之中,竟让人分不出真假。
这女鬼便好似自花中生出的精怪一般,即便看不出眉眼,也知其风情?万种,清艳如画。
但很可惜,她遇上的是宋从心?这样不懂欣赏美?色的铁石心?肠,她淡然道:“你可还有心?愿未了?”
“欸!你……唉,算我?倒霉,怎就偏偏遇见了道门弟子呢?”女鬼似有识人之术,即便宋从心?戴着面具,她还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仙长,人家可是被?残害致死的无?辜良民呐,即便不幸成了鬼身,我?也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您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打算除掉人家。”
“我?无?意害你。”宋从心?摇了摇头,“但你滞留人间,长期以往终会失去神智,最终沦落为妖魔或是鬼物。待你执念了却,还是早入轮回吧。”
女鬼怨念道:“可人家的执念如何?能了呢?仙长,您帮不了我?,倒不如就大发慈悲当做没见过我?吧。人家就想站在这里晒晒日头,开一开花。”
“你寄生在这棵杏树上,应当也有十年了。”宋从心?不为所动,她打量着女子已经变得形影稀薄的双脚,“此间外道皆已被?仙门祓除,你若是想要报仇,而今便已大仇得报。你若有心?愿未了,想见的人,想说的话,我?都能带你去见他。”
女鬼听罢,却是以袖掩唇,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她翻身仰躺在缀了花的枝桠上,当真是笑得“花枝乱颤”:“这可不行?啊,人家已经死了,未了的情?愁无?非便是男女相思之情?罢了,若是要劳仙长您这般清心?寡欲的人来转达,那未免也太让人为难了。真是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仙长,我?观您在这宫里来来去去,可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家好歹也在这里待了十年,您想知道什么便来问人家吧。”
女鬼撑起?身,好整以暇地摆出了交谈了姿态,试图以情?报换取眼前之人的垂怜与?宽许。
“我?不愿提及你的伤心?事。”谁知,那戴着一张丧气?人面也掩盖不住威仪气?势的仙长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生死如分阴阳,活人之事不可令逝者来偿。我?虽能看见你,却不可再强求你为人世做些什么。了却执念,便好生去了吧。”
女鬼愣怔了一瞬,她抿了抿唇,却是似哭似笑地勾起?了唇角:“……真是好狠心的仙长,就这么断了人家的念想。”
宋从心?只是实说实话,眼下规劝总好过数年后再回来斩她,这里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她正想着,眼前却忽而垂下一只手,就在咫尺之距,仿佛调皮地拨了拨她的睫毛:“我?叫慈秘,该如何尊称仙长?”
“……我名拂雪。”宋从心微微一怔,眼前这名女鬼已经逝去十年有余了,她必然不知拂雪之名,但,宋从心?却知道她,“你是明月楼门人?”
“咦?”一直都显得慵懒轻慢的女鬼忽而直起身来,似是惊疑不定,“仙长如何?知道……?”
“我?是无?极道门弟子,此次幽州事变,多得楼主?相助。”宋从心?听过慈秘的名讳,在痴绝城的情?报阁中,她曾读过一张寄给明月楼主?的讣告,“楼主?曾命人前来搜寻过你的遗体,但掘地三尺都未能寻到?。多亏了你的情?报,我?等才能掌握关键性的证据,并迅速镇压了外道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