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靠抢。”老饕神情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颅,“发动?战争,掠夺他国的食粮,让别国的百姓饿死,这是夏国唯一的解决方法。同时,战争还能消耗掉部?分人口?,减少粮食的损耗,贵族也能侵占更多的良田,增大自己的家业。”

参与外门?大比的弟子哗然?一片,其中更有?人接受不?了这滔天的恶意,发出了愤怒的吼叫。他们几乎是怒目圆睁,字字泣血道:“为什么?!以魔气侵染良种祸害人间,这已经违反了仙凡条例!他们难道不?害怕天道清算的吗?!”

这句诘问一出,众弟子便见老饕惨然?一笑。

“可他们没有?给百姓良种啊,在发现良种‘不?慎被污染’后,他们已经严令禁止百姓耕种了。”

“这良种……难道不?是心系子民的左丞相偷盗后,散于民间的吗?”

第114章 【第31章】掌教首席 笑里藏刀心叵测……

咸临国, 铜锁关,立庸城。

谢豫在?妻妾的?侍奉下清洗了脸面与身?体, 挽发束冠,从柜橱中选出最?素净端庄的?服饰。打理好自己的?一切后,谢豫看着铜镜中俊雅端方的?人影,颔首露出满意?之色。他想,这不见天日的?苦日子总算要到头?了,他都?快不记得自己谢家公?子原有的?排场与样子了。

“郎君是要去见文常侯吗?”妻妾神情忧虑道。

“当然,这件事总要说服郡侯的?。”若换在?往常,谢豫定然是要与妻妾温存一番,但眼下即将去见那?位即便与家族割裂也?依旧能一手遮天的?族姐, 谢豫可不想因为沾上女人的?脂粉味而给对方留下轻浮的?印象,“郡侯温柔雅达, 仁义爱民,她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的?。”

垂着头?为谢豫整理衣摆的?妻妾听了这话,顿时轻咬唇瓣露出几分挣扎之色。但看着意?气风发的?郎君,她最?终还是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谢豫离开了城主府, 驱使马车朝着城外?的?大营而去,一路上他都?在?腹中打着一会儿要说的?草稿, 想到动情之处便觉得百感交集。虽然如今咸临与大夏仍在?休战, 但也?不过是从攻城转为围城罢了。立庸城居于天然险要之地,临江横亘城前,这座设有古炮与马蹄形南北城防堡垒的?轴心式城市是咸临边境最?后的?防线。上一代宣明王不惜耗费十数年的?光阴打造了这座“咸临第一关”, 因城市形似铜锁,故名“铜锁关”。

立庸城拥有两道城墙,同?时还有以临江为源头?的?护城河与可以升降的?吊桥。即便敌军攻破了第一道城墙, 也?会被设立在?第二?道城墙之外?的?机关迷阵所?阻。同?时,立庸城还设有炮楼与瞭望塔,这座环绕天险精心设立而成的?堡垒易守难攻,一度被大夏视为“不征之地”。若非如此,咸临也?无法在?国门被破的?情况下与大夏拉锯至今,在?仅剩一座孤城的?情况下依旧守卫着咸临的?和平。

不过,这也?已经到头?了。谢豫心中默道。如今的?咸临,白凤公?主失踪已久,君王晚年昏聩,国师把持朝纲。在?谢家没落之后,那?位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实?际心里当真无恨吗?谢豫觉得不可能,毕竟她都?被人害成那?副模样了。

对于那?位亲自开庙在?族谱上划去自己名姓的?族姐,谢豫心中是又敬又畏。他敬她赤胆忠心、足智多谋,在?白凤公?主失踪多年后仍旧坚守;但他也?畏她韧如坚铁,即便变成那?般模样,竟然还能把控全局,引无数人追从……

因为是在?战时,谢豫走的?是城门旁仅供守门侍卫通行的?小门。若换做是以前,他恐怕会对此感到屈辱,但在?立庸城被围困的?第七个月,他已经深刻地明白在?足以翻天覆地的?危机之前,身?份地位没有任何作用……不,或许还是有的?。若不是铜锁关险些沦陷时族姐率大军而至力挽狂澜,立庸城的?平民可能会流离失所?,但他这名义上的?城主却十有八九会被斩首祭旗,威慑民众。

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马车在?路边被拦下时,谢豫才在?仆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军营扎的?是帐篷,刚踏入营地,谢豫便被这里肃穆的?氛围压得喘不上气。放眼望去,士兵们不是排列整齐地操练,就是挽着袖子开荒播种谢豫知道粮食对军队而言的?重?要性。但他不明白,明明是必须穿最?柔软的?丝绸锦缎才能不磨伤体肤的?天生贵人命,为何放着宽敞舒适的?城主府不住,非要住在?军营?

看着披坚持锐的?将士走上前来搜自己和仆从的?身?,谢豫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些只会一板一眼做事的?士兵真是不开窍的?榆木,他人都?站在?这里了,看着他这张谢家人的?脸,还要那?些无谓的?坚持做什么?

“阿姐身?体可还好?”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面上,谢豫还是彬彬有礼地询问一旁身?披银甲的?青年将士。

“军师昨夜未眠。”青年面无表情道。

这便是谢豫觉得这些士兵都?是朽木的?另一个原因了。白凤公?主都?不知道失踪多久了,如今手握兵权的?人已经封侯承爵,成了这支军队名副其实?的?领军,但这些死脑筋的?将士却还对着自己的?上将一口?一个“军师”……仿佛宣白凤那?个“将军”还能回来似的?。

文常侯的?大帐守备最?为森严,几乎是十步一岗,百步一哨。走进“军师”的?大帐时,谢豫突然便有些紧张。

“进来。”平静温和的女声抚慰了谢豫骤起波澜的?心扉,他抬头?,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

谢豫走进了内间,面上还挂着热络的?笑,然而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瞬间震碎了他已经抵在喉舌上的寒暄之语。

……纸张,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纸张。

写满蝇头小楷的战事密报,绘制精巧的?人面画像,满是复杂线条的?城防地图,还有许多根本看不懂的?密信与暗号……这些或新或旧的纸张订满了大帐内的四壁,入目所?及尽是文字与线条,帐内地面更是被铺得无处落脚。

而那?人,就坐在?轮椅上,居于无数情报线索的?中央。

就像一只剧毒的?黑蜘蛛,在?巢穴中编织着密结的?罗网。

不知为何,谢豫忽而便觉得有些胆颤。他咽了一口?唾沫,那?些体面的?寒暄之词便彻底说不出口?了。

“是阿豫啊。”那?人笑了笑,嗓音有着长?久未进食水特有的?沙哑,但每一个顿挫都?有着恰到好处的?从容与温雅,“进来

坐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回头?,看了过来。瘦骨嶙峋的?身?体,倚靠在?轮椅上的?仿佛只有一具包裹着皮囊的?白骨。即便是没有绣任何图样的?纯色丝绸穿在?她身?上,都?有种衣上的?颜色要将这个人彻底压垮的?观感。看见已经瘦脱了模样的?人形时,谢豫本能地产生一种难受与不适,因为人总是容易物伤其类的?。

然而,当谢豫对上那?双温柔坚定、仿佛填充着血肉滚烫的?眼眸时,他心头?泛起的?那?股刺意?便突然消失了。因为这世上再没有谁人的?眼睛能比眼前之人温暖。哪怕皮相干瘦得可怕,她的?眼睛也?盈润有光,沉淀着洗涤了一切负面情绪后铅华尽去的?美好。

“阿姐。”谢豫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眼见着女子微微倾身?,他连忙上前,展开双手做出虚虚搀扶的?姿态。

“不必。”女子含笑拒绝了,瞥了一眼旁边的?桌案,“坐吧。”

谢豫从善如流地坐下,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文宗:“听侍卫说,阿姐又彻夜未眠,案牍劳形了?”

“不过是处理一些琐事,哪就算得上劳形了?”女子微微一笑,她已经不是正当风华的?少女了,但因为骨相足够漂亮,所?以即便如此消瘦,她的?病态也?不会显得太过丑陋与难看。至少在?谢豫看来,自己这位族姐是维持住了世家的?仪态与体面的?。

多不容易啊。他感慨。

“我这次来,是有一事想要告知郡侯。”谢豫换了一个称谓,暗示自己接下来要谈正事了。

“不急。”谁知,女子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转头?看向行军帐用以透光的?窗口?,淡声道,“你看。”

外?头?的?喧哗嘈杂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谢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只见几位平民正自发自觉地与将士们一同?劳作,在?蓄水池旁摔打着将要用于砌墙的?泥浆。谢豫只扫了一眼,很快便不耐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道:“郡侯,你听我说。”

女子收回目光,眼神平静地凝视着他。这回,她没有打断他的?话。

“夏国已经退兵了。”

谢豫十指交握,斟酌着语句:“拉锯与围困的?僵滞局面已经持续得够久了,再这样下去,城中子民迟早会撑不下去。如今咸临的?局势,想必郡侯比我一边境小城的?郡守更加清楚。当今天子失道,皇储生死未卜,朝堂苛刻文政,各大世家备受打压与迫害”

“你想说什么?”女子垂了垂眼眸。

“我知郡侯心系百姓,并?非愚忠之人。”谢豫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却是朗声一笑,“郡侯拥有如此大才,何不另投明主?”

此话一出,帷幄内一片死寂。就连外?头?的?喧嚣声都?变得遥远、模糊。

谢豫打了一肚子的?草稿,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应当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但实?际上,直到话语脱口?而出,谢豫才发现自己声如蚊呐,说得又快又急。嘴皮子秃噜得好像被开水烫了似的?。

这让他感到有些恼怒。

“你说的?明主,莫非是大夏异姓王悲弥图呼?”女子的?语气很平静,这种平静极大地安抚了谢豫,给了他几分继续往下说的?自信。毕竟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文常侯智多近妖,自然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盲目痴愚,不会一意?孤行地去做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