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桂花蜜香得很呐,也得亏了你会吃。”六安一手捧着热茶,一手拿着桂花糖藕。他知道宋檀与刘公公交好,宋檀有想吃的,刘公公都会为他弄来。

宋檀慢吞吞的咬着糖藕,坐在六安对面走神儿。

六安拿手晃晃他,“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宋檀回过神,“陛下今日心情好吗?”

“今日无事,风平浪静。”六安吃完了桂花糖藕,到一边的铜盆洗了洗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你去了,陛下的心情总不会特别差。”

宋檀便也起身,洗过手,进太极殿去了。

外间的灯大多已经熄灭了,只留了零星几盏。寝殿里还燃着手臂粗的大蜡烛,皇帝刚刚沐浴过,穿着雪白的中衣,乌黑的长发缎子一样,只挽了一根檀木簪子。

他手里拿着书,往一把紫檀摇椅里一躺,轻轻抖一抖长衫,交叠起双腿,姿态松弛而优雅。

宋檀端着茶过来,将茶水放在皇帝手边的小几上,又将三足灯台挪近了些。

皇帝抬眼,目光落在宋檀身上,他今日穿着一件素青色的圆领窄袖衫,内穿着玉色衬里,在领口和袖口露出一点点白色布料的痕迹。他做事的时候常常躬身低眉,眉眼平和,整个人清凌凌的,湖水洗出来似的。

皇帝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目光漫不经心地收回去。

宋檀安静的站在他身侧,百无聊赖的时候,悄悄抬眼打量他。

以往,他对皇帝总是怀着十二万分的尊敬与畏惧,此时,却忽然对这个人很好奇。

宋檀几乎知晓皇帝的所有事情,他知道皇帝的名字叫宣睢,今年二十有六。皇帝十岁的时候登基,到现在已经做了十六年的皇帝。

皇帝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但不喜欢油腻,他用饭时一定有一道汤,不拘甜咸。皇帝不喜欢繁复的衣服,衣饰以简洁得体为主。皇帝长居太极殿,近几年都不入后宫,偶尔会出宫在别院过夜,此外不喜欢住在别的地方。皇帝的骑射很厉害,春秋两季他每天下午会去跑一个时辰的马,夏冬则改为早晚出行散步。

而除此之外,宋檀又几乎对皇帝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皇帝笑着的时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也几乎没有见过皇帝怒发冲冠的模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吃斋念佛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下杀人的命令,就像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能入皇帝的眼。

宋檀看着皇帝的侧脸入神,是不是他找不到跟他一样厉害的人,才不得不将目光往下看。宋檀想,一个人能看上一个没有自己长得好看的人,大约也算一种恩赐。

皇帝忽然看过来,宋檀一窒,眼睛慌乱的颤。可他随即想起来夏明义的嘱托,忍着胆怯,对上皇帝的目光。

宋檀没有说话,这样冒犯地直视皇帝。皇帝却没生气,轻轻笑了一下。

“你不怕了?”皇帝问道。

“奴婢,”宋檀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应当怕。”

皇帝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宋檀,冲他招手。

宋檀走过去,跪在躺椅边。

“陛下......”

他身上有浅浅的甜蜜的桂花蜜的味道,宣睢忽然摁住他的脖颈,将他拽到近前。

宋檀睁大了眼睛,惊慌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他说错了,他还是好怕好怕。

宣睢摁着宋檀,手掌箍着他的脖颈,他的脖子细细白白,一只手就能掐住,喉结并不明显,桂花蜜的气味却浓了。

这样的一张嘴,能吃进去多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宋檀:猛打退堂鼓

第10章

桂花蜜的香甜萦绕在宣睢身侧,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有一些水光在烛光中闪烁。

宣睢靠近宋檀,宋檀的眼睛越睁越大,绷着身子往后退,甚至都忘了顺从。

他的眼中完整映照出宣睢的模样,看起来比恶鬼佛陀还可恐。

宣睢忽然松了手,宋檀不妨猛地往后一撤,一下子跌在地上。

宣睢笑着看宋檀,道:“就这样大的一点胆子。”

宋檀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宣睢却已经站起来,预备就寝了。

天气已经转凉,早上亮的也迟些。邓云来到太极殿时,天还昏黑着,天边冥冥一点亮光。

梆子响过几声,寝殿里传来动静,邓云走进去,司寝女官捧着衣饰站在外间,宋檀站在里面,正伸手将床帐用金钩挂起来。

今日有早朝,邓云早早的候在一边,禀报一些事务。

宣睢懒懒的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听邓云回话。宋檀为他梳头发,与司寝女官一起将冠冕戴在宣睢头上。

邓云一面说一面觑着宣睢的神色,皇帝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只看得出心情不坏。他又去看宋檀,宋檀正忙着,看不出什么,眉眼稍微有一点倦怠之色。

今日早膳,宣睢难得开口点菜,要了一道桂花糖藕,新渍的桂花蜜香味很霸道,宣睢只略尝了一口,甜蜜的过分,是宋檀才会喜欢的味道。

用罢早膳,宣睢乘撵轿去上朝,邓云随侍。他们要走了,宋檀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带了些轻松的神色。

送走了皇帝,宋檀踏着清晨的喧嚣,走向尚膳监。

刘公公瞧见他来,殷勤问道:“今天要吃点什么?新下来的螃蟹和鲥鱼,尝尝?”

宋檀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要了一大碗菊苗粥,和佐粥的酥骨鱼、糟鹅掌。刘公公见他精神不佳,也不说什么了,另拿了一碟腌黄瓜,一碟姜醋拌的绿豆芽,给他装进食盒里。

宋檀回到西直房,打热水洗了手和脸,把大迎枕抱出来,倚着枕头盘坐在炕上。他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放在小几上,菊苗粥热腾腾的,宋檀盛了一碗粥,拿手捧着,一口一口喝完了微博是星星鸭zz。

一碗热粥下肚,他总算有了点精神,将几样小菜挪到近前,一边吃饭一边捉摸着打退堂鼓的事。

他胆子还是不够大,宣睢一句话把他吓得半宿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