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程子砚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死者所在的公司,在文安集团自己建筑的文安大厦里面。大厦有17层,其中一楼是文安集团的前台大厅所在,是个挑高5米的大厅,除了前台和保安,没有别人上班。二楼就是销售部了,也就是梅梓的办公室所在。我们可以看到梅梓从上午9:50进入大厦之后,除了下午1点到门口拿了个外卖之外,一直没有离开大厦。而且我们已经确定了,大厦只有大门这一个进出口,一楼连窗户都没有,想出去必须从进出口的监控下面经过。问题来了,她是怎么出大厦的呢?”

“她们二楼销售部,没有监控?”

“办公室里都是没有监控的,楼道里有,我们还没来得及看。”程子砚说,“现在关键是她是怎么离开大厦的?”

“会不会是被人用行李箱、垃圾车之类的容器带出去的?”大宝问道,“我们以前也遇见过行李箱移尸的案件。”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所以我们想从监控中找到所有经过大门并且携带大型包裹、纸箱、行李箱的人。”陈诗羽说,“你猜怎么着?一个都没有!这是写字楼,不是宾馆,哪有人拖着大包裹、行李箱进出?都是带着随身小包或者公文包的。”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还是飞出去的?”林涛此时也从大门走了进来,说,“梅梓家里勘查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她确实是一个人独居,没有任何可能是同居人的物品。”

我拍了一下桌子,说:“对,有可能就是飞出去的。”

“你又没个正经了。”大宝用手肘戳了我一下。

“我是正经地在说。”我严肃道,“你们没有考虑过,死者是从二楼某个窗户跳出去的吗?”

“二楼确实有窗户,但是,挑高5米啊!你跳跳看。”陈诗羽说。

“所以我现在要更改一下之前的死因结论。”我说,“死者不是死于钝器打头,而是死于高坠。”

“高坠?”所有人都惊叫一声。

“是的,我一开始就怀疑是高坠伤。我们再温习一下高坠伤的特点,外轻内重、一侧为甚、损伤一次可以形成、内脏破裂处出血少。”我说,“再看看梅梓的损伤,只有一处头皮的挫裂伤,但是伤口下方损伤严重,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肝脏虽然破裂,但是表皮没有任何损伤,符合强烈的振动,肝脏因为惯性运动,使得肝脏的韧带拉扯肝脏而形成裂口,裂口处出血很少。你们说,这不是高坠伤是什么?之所以大家都没有往高坠这一点想,是因为受到了现场的误导。现场一片广阔,没有高处,所以我们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不可能是高坠伤。但大家都忘记了一点,从最开始,我们就确定了案发现场不是第一现场,而是移尸现场。既然是移尸现场,死者为什么不能是高坠死亡?”

“匪夷所思。”程子砚呆呆地听着。

“高坠和摔跌一样,形成损伤那一刻都是减速运动。”大宝说,“有对冲伤吗?”

“如果摔在额部和枕部,一定会形成对冲伤。”我说,“但是死者是倒立位,顶部着地,受力点的对侧是小脑天幕,怎么形成对冲伤?”

“说得也是。”大宝说,“可是,死者的双手腕是有约束痕迹的,口唇也有捂压痕迹,这怎么解释?”

“和死者为什么内裤被褪下一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说,“但是我刚刚想起来一个方法,可以进一步验证死者的死因。如果死者的死因真的是高坠,我想我们可以从对她工作地点的窗户进行勘查,来进一步发现线索。”

“什么办法?”黄局长好奇道。

“去医院,虚拟解剖。”我说。

“啊,要虚拟解剖?”黄局长面露难色。

所谓“虚拟解剖”,就是对尸体进行CT全身扫描,可以在计算机里重建出尸体内部的影像。可是因为公安机关一般都不具备CT检验室,没有设备就做不了,那么就只有借助医院的CT了。可是,每天都是给络绎不绝的活人进行CT检查的机器,怎么能给死人进行检查呢?如果哪家医院用CT给死人检查,估计一传出去,这医院就门可罗雀了。所以医院对于公安机关这样的要求,通常是拒绝的。这时候,就要看公安机关领导人的交际能力了,看他能不能说服医院领导,偷偷地给这么一次机会。

实际上,在对尸体进行CT检查的时候,我们都会用多层防护包裹好尸体,绝对不可能污染CT机,但是毕竟中国人忌讳死亡这么多年,对于这种事情还是相当抵触的。

好在这个时间点,医院已经下班,除了急诊CT,其他CT室都不工作了,这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黄局长大概花了一个小时软磨硬泡,总算说服了云泰市一院的院长,这个院长是黄局长的同学。

林涛和程子砚被我差去文安大厦分别进行现场搜寻和视频进一步侦查了。而我和大宝趁着夜色,用警车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运到了一院门诊,又在多名便衣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把尸体用平车推进了CT室。

随着CT机的启动,很快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死者的头颈部影像。

“颈椎压缩性骨折?这倒还是挺少见的。”帮助我们操作CT机的医生说道,“一般我们常见到的是因为年纪大骨质疏松,一屁股坐在地上导致胸椎或者腰椎压缩性骨折的,这颈椎的压缩性骨折,应该是怎么受力的?”

“倒立高坠,头朝下。”我说。

“哦,那就可以解释了。”医生恍然大悟。

我回头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大宝,大宝一脸钦佩地看着我说:“又给你蒙对了。”

“行吧,既然确定了是高坠死亡,那么接下来就看林涛和程子砚的了。”我说,“走,我们也去文安大厦,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没有。”

夜色下的文安大厦,在高耸的建筑群中,并不出众。但是文安大厦的周围,则是灯火通明。四辆现场勘查车的顶灯,把文安大厦的四个面照得雪白。

我下了车,绕着文安大厦走了一圈,在走到文安大厦的背面的时候,发现一圈人围在那里。

我快步走了过去,发现人群中林涛正趴在地上。

“血!是血!提取回去做DNA。”林涛的声音在人群中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片喧哗的议论声。

“找到坠楼点了?”我微笑着说道。

“嗨,你还真神了,你们法医确定了死因,大大缩小了我们的勘查范围。”林涛拍了拍我的马屁,又站起身指了指上方,说,“你看,那扇窗子,就是大厦二楼销售部女厕所的窗户!她是从女厕所里被扔下来的。”

“我的天,去写字楼的厕所里,公然猥亵杀人!”大宝说,“这简直匪夷所思啊。”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等等子砚她们的视频侦查。”我打断了大宝,说。

“我问了,大厦里面是一个‘回’字形结构,四个角都有监控,但是坏了俩。”林涛说,“我一开始还很担心,但是既然出事地点是女厕所,那就好了,因为女厕所门口走廊的监控是好的。”

“我总觉得,这么胆大包天,有点不可思议。”大宝继续猜测,“你说,会不会是偷窥啊?”

“不管那么多,既然在女厕所作案,我们就去女厕所看看吧。”林涛一挥手,引着我和大宝走到了二楼的拐角处。

“里面有人吗?警察办案!”林涛朝里面喊了一嗓子,低声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女厕所。”

“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吗?”大宝奚落道,也喊了几句。

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我们走了进去。

林涛很有经验,率先走到了窗台边,用多波段光源观察着窗框,不一会儿,就说:“双手四联指指纹,非常新鲜。”

他兴奋地摘掉滤光眼镜,比画着,说:“你看,这样的姿势,是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的姿势,你说谁闲着无聊在厕所里看风景?”

“这个窗户也太矮了。”我的关注点和林涛不一样,我走过去比画了一下,窗台只到我的腰间。

“是啊,这栋楼的窗台都很矮,很危险。”陈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说,“我上去看了一下,为了防止意外,五楼以上的窗户都是限制开合度的,只能打开10厘米。而二楼就没有限制,其实这个高度摔下去也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