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工作我都听说了,侦查这边也有发现。”陈诗羽顶着黑眼圈说,“死者自己的银行卡里,原本有一万多元存款,三天前转走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家还有一张存折,里面有二十多万元,在事发前一天的晚上,也被转走了。”

“果然有财务问题。”我并不感到意外。

“这二十多万元,是刘文健的父母从他刚出生开始就攒的压岁钱。”陈诗羽说,“二十年来,刘文健每年收到的压岁钱,都存在这个存折里,算是家庭成员共有财产,大家都知道存折密码,这是他们家的一个习惯。”

“这个不重要,我关心钱转到哪里去了。”我问,“这可能涉及死者自杀的原因!”

“对,这个也必须查清、查透!”黄局长下了指示。

“有点麻烦。”陈诗羽说,“从银行那边,只能确定这些钱是进了一个叫作‘约一约’的手机App里,我们查了,这是一个社交软件。但是具体要查钱从刘文健的账号转去了哪个账号,要么就要恢复刘文健的手机,要么就得彻查这个黑软件。”

“嗯,看来十有八九,是电信网络诈骗了。”我说,“可惜死者没有安装国家反诈App,不然这些黑软件都能被识别了。”

“手机要恢复,黑软件也要端掉。”黄局长说,“我来向省厅请示,请求专门的人去办了这个黑软件。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查清死者自杀的原因,给家属一个合理的交代。”

“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来问问吴老大他们,电子物证处理得怎么样了。”我说。

一整天连续的工作,疲劳感终于击败了我最近的睡眠障碍。回到宾馆,头一沾枕头,我就睡着了。

还没睡到四个小时,一大清早,我就被吴老大的电话喊醒了。

“你咋知道我要找你?”我睡眼惺忪地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你要找我,但是我得赶紧告诉你,这人感觉像自杀啊!”吴老大的声音很急促,说道。

“把‘感觉像’三个字去掉。”我说,“我们的证据也可以定性了。你这是,电子物证做出来了?”

“手机还没有完全恢复完。”吴老大说,“但是那团信纸,我倒是给它展平了。被水损坏得比较严重,但是还原了上面的字迹,写的是‘但愿天堂没有欺骗’八个字。这就是死者写的遗书啊!”

“欺骗?”我沉吟了一下,说,“估计是电诈。对了,你要重点恢复一下死者手机里的一个叫作‘约一约’的App,应该是通过这个App实施诈骗的。”

“嗯,恢复得差不多了,上午给你们结果。”吴老大稳下心来,说,“你接着睡吧。”

可想到刘文健临死前给自己留下的这八个字,我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一个普通的孩子,究竟该有多绝望,才会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绝对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以他家的条件,二十多万元并不是天文数字。他为什么不能把遭遇电诈的事情和父母说,和警察说?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生命呢?

在宾馆里等待了一上午,也没有消息传来,于是我喊上林涛和大宝,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去市局整理物证,做了一个PPT,把各种证据汇总,把逻辑捋顺。这个PPT不是用作案情汇报的,而是用来给市局向死者家属解释用的。

刚刚做好PPT不久,黄局长回到了会议室。

“怎么样?”我问。

“案子破了。”黄局长拿起茶缸咕咚咕咚灌着水说。

“案子?不应该是案子撤了吗?”我说。

“命案已经通过了部里的审核,撤了。”黄局长说,“电诈的案子,破了。”

“这么快!”我惊讶地说道。

“好巧不巧,电诈的犯罪嫌疑人也是云泰的。”黄局长说,“不需要跨区域合作,办起来当然快!我们中国公安的效率,那可是没得说!”

“说说看,怎么回事?”我说。

“不是什么高深手法。”黄局长说,“这个黑软件是通过色情网站传播的,我们分析,刘文健可能在浏览色情网站的时候,下载了这个App,通过App认识了嫌疑人。根据在嫌疑人家里搜出来的电脑资料,这个人专门是利用‘裸聊’来进行电信网络诈骗的,证据确凿。”

“是这女的害死了刘文健?”大宝说。

“不,是男的。”黄局长一边说,一边掏手机。

“男的裸聊?”我和大宝异口同声。

黄局长像是预料到了我们的疑问,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展示给我们看,说:“图片有点少儿不宜。”

照片中,是一个面容娇美、皮肤白皙的女性赤裸着上半身正在搔首弄姿。

“这不就是女的?”大宝纳闷儿。

黄局长划动了一下手机,展示下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光头、瘦弱的男子,被两名警察押着。

“是同一个人。”黄局长简短地说。

这家伙,把我们几个人都惊掉了下巴。

“在嫌疑人家里,我们搜出了假发、女装和硅胶衣。”黄局长说,“硅胶衣,你们可能没看过,就是穿上以后,加之视频App的美颜滤镜,看上去就和赤裸的女子一样了,懂了吧。”

“所以,就是这个男的,利用黑软件,诱骗刘文健和他‘裸聊’,然后录下刘文健裸体的视频,再来敲诈他,从而获取巨款?”我梳理了一下。

“是的,从刘文健这里骗来的钱,不算是巨款。”黄局长说,“嫌疑人交代,他最大的一笔,骗了两百多万。”

“两百多万!”大宝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多人傻钱多的人?”

“唉,好在我们出手快,抓到了嫌疑人,这样死者也算是瞑目了。”黄局长说,“哦,对了,黑软件,也已经定位了,是外省的,很快部里就会协调当地警方,一网打尽。”

“只是可惜了刘文健。”我叹了口气,说,“怪不得他会留下那几个字呢,可想而知他的羞愧和悔恨。”

“刘文健自杀了,我们才知道这些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敲诈了,却也不敢报案呢。”林涛说。

“所以要宣传国家反诈App嘛。”大宝说道。

趁着天还没有黑,我们准备乘车返回龙番。

走到市局门口,一名民警正在和一对中年夫妇交谈着,远远望去,就知道是之前来认尸的刘文健父母。

刘母抱着臂膀,蹲在市局大门口,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