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朔云没有想到，他只是随手拉开了偏殿中书桌上的一个抽屉，就翻出一张落着“卓景琅”三个字的策文作业。
上头洋洋洒洒地抄着长诗数篇，时日恰是三年前，只是字迹，与他在先皇寿辰上求得的牡丹诗手稿上字迹全然不同。
若卓景琅的字迹如此，几笔留下牡丹诗的又会是谁？
谢朔云怔愣在书桌之前，思绪繁杂而纷乱，数日前，女帝的寿宴上，他人的细细私语此刻突然开始在脑中回荡。
卓言曌威严冷淡的面庞浮现在谢朔云的脑海之中，叫他的心骤然急跳起来。
可是怎么可能？若是卓言曌留下牡丹诗为先皇贺寿，她如今已成女帝，卓景琅怎么可能敢在他面前冒领名头？
谢朔云想起卓景琅红彤彤的眼睛，亮闪闪的泪光，长公主胆子不比宫中的一只小狸更大，她怎么敢做出这般对帝王不敬之举？
正想着，偏殿的门猛然被推开，外头的夜风吹开了一室馥郁的陌生熏香气味，随即门又关上了，卓景琅吵吵嚷嚷地小跑着过来，谢朔云下意识抬手，就将卓景琅接在了怀里。
卓景琅哽咽着说道：“朔云哥哥，你是皇姐的心上人，你想想办法，和她说说好话，不要将我们关在殿里了好吗？”
“她一定是想以谋逆罪处死我，说什么给我和你赐婚，都是假的！她就是想以此逼你进宫去陪她罢了！朔云哥哥……救救我……”
谢朔云并没有太听清楚卓景琅在说些什么，只愣愣地开口问道。
“卓景琅，你当真不是留下牡丹贺寿诗之人？你在我眼前，顶替了陛下？”
卓景琅面色大变，一时间连扑在谢朔云怀里装可怜流眼泪都忘了，退后几步，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个反应已然说明了许多问题，谢朔云善战不善文，可也不是真傻子，他顿时沉下了脸。
从边关打过仗经过血的将领，气质是有些不一样的，卓景琅这等养在京城里，连市中处刑都未见过的、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徒有野心和狠辣有什么用？
谢朔云沉着脸一副要发火的模样，卓景琅就成了一张窗户纸糊的猫。
她惊慌失措地就要往外头跑，却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谢朔云一问，她就什么都交代了出来。
牡丹诗是卓言曌作的，从摘星台上摔下去是她动手推的卓言曌，就连祭典上刺杀，也是她暗地里安排的。
“可是……可是婚宴上，我没有再想要刺杀她！”卓景琅尖声道，“我的属下说，总有人暗地里查着什么，他们直觉只怕不安全，两次刺杀隔得太近，只会查到我身上，我只是想嫁给你，我不想死！”
上辈子，祭典上没有刺杀一事，那想来，上一世他们的婚宴上，卓言曌遇见的，便是卓景琅安排的刺杀。
谢朔云一时之间知道太多东西，对卓景琅小猫一般的印象在顷刻间被打破，他有些恍惚地跌坐在地。
重生一世，这十日以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在脑中闪过。
陛下……对他的心上人，他都做了什么……
第二十章
谢朔云只觉得胸口一阵难以自制的震痛，他一时之间有些喘不上气，偏过头，闷闷地停不住地咳嗽起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要咳呕出心肝。
卓景琅隔着一段距离，瑟瑟发抖地望着他，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朔云哥哥！你怎么了？你别生气了……你不是心悦我的吗？只不过是一首牡丹贺寿诗，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根本不懂！”谢朔云怒喝道，“若不是那首牡丹诗，我怎么会心悦于你？！”
卓景琅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厉声道。
“只是为了那首牡丹诗？！三年了，你与我暗中相处三年，这几日每日都送我礼、同我出去游乐，形影不离，你对我就没有生出任何感情，仍然只爱那首牡丹诗？！”
说完，她身体一僵，又软下声音弥补道。
“只要你为我说说好话，我再求求皇姐，她就会放过我们俩，我们就可以继续成婚了，再之后，皇姐令我另开了公主府，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去淮扬游船，不好吗？”
谢朔云心中燃烧着的被欺骗的怒火，他深深地呼吸几口，对卓景琅怒目而视，语气狠狠地道。
“归根结底，我们的开始就是一场错误！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心险恶、手段阴毒，像你这般善妒低劣的女人，我本就不该对你生出什么情感！”
卓景琅咬紧了牙，她的眼眶还红着，此时止不住簌簌而落的眼泪倒是同样因为怒火了。
她冷哼着，从地上站起身来。
“谢朔云！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伤害皇姐最多的人，可不是我！”
卓景琅抬手，将发间谢朔云在春宴上舞剑赢下来送给她的玉簪拔了下来，狠狠地往谢朔云脸上一扔。
玉簪搭在谢朔云的脸上，又滚落在地，碎成了三段。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资格因为皇姐受到伤害骂我，谁都有资格向我为皇姐讨公道，只有你不行，谢朔云！”
“只有你没有资格！比我伤皇姐更深更重的，就是你！”
卓景琅一面控制不住地啜泣着，一面勾起唇角冷笑。
她被月见带着御林军压回长公主殿，又自主殿一路奔跑过来找谢朔云，活动之间，本就叫衣衫发髻变得有些凌乱，此时心中有火，拔下玉簪的手失了力道，一下就将自己的发髻尽数扯乱了。
卓景琅眼睛肿着，声音嘶哑，面色因长久的哭泣而变得潮红，她费力地呼吸着，胸腔一起一伏。
不认识的打眼一瞧，哪里看得出这是普天之下金尊玉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倒像是冷宫里无人问津、神志不清疯了的妃子。
谢朔云狠狠地盯着卓景琅，目眦欲裂。
“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原因，叫我认错了人，伤害了陛下！”
不知是什么原因，女官月见领着御林军将他压到长公主殿来，却没收缴他的玄铁长剑。
于是此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谢朔云一把抓起了身侧的长剑，就往卓景琅刺去！
第二十一章